她早就注意到,聞煦身上的傷不止這處。
他的胸側、手臂、肩窩、靠近腰際的地方,還有些若隐若現的青紫。
淤青分布不規律,有的顔色發暗,有的才剛浮起淺紅,散在他那過于白淨的皮膚上,因而顯得觸目驚心。
不知是不是因為夜色和濕氣的緣故,聞煦整個人看起來既清冷又淩亂。
白皮膚上布滿的細碎傷痕,又給他的身體蒙上了一層荒誕的破碎感,在燈光和水光的交織下,那些痕迹不像傷,像裝飾。
像某種,被壓迫下的情趣。
更像是被人狠狠淩虐過後留下的痕迹。
黎迎收住思緒。
但它又自己冒出來了。
這不對。
黎迎自诩正經,沒什麼奇怪的癖好,也對情趣玩法沒興趣。
可聞煦身材太好了,偏生表情還冷漠,配合臉上的傷,越冷,越有種難以言喻的“被欺負感”。
她想着,如果她是他的女朋友,看到他現在的模樣,或許……也會忍不住想要對他做點什麼。
玩一下情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荒誕的假設剛冒頭就被黎迎掐滅在心中。
黎迎很清楚自己的邊界,她可以欣賞莫奈的睡蓮,但絕不會想跳進池塘裡打滾;就像她此刻能坦然承認聞煦之完美契合她的審美,卻不會真的想扯開他濕透的泳褲。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像看到街頭兇猛、威風凜凜的大狗,平常很兇,沒有人敢碰它。但某一天竟然能看到它低下頭,狼狽、可憐的模樣,所以難免會心生憐憫,想去摸摸它的腦袋。
聞煦同樣注視着黎迎。
水珠順着黎迎的發梢不斷滴落,在她腳邊彙成一小片水窪。
單薄的白T恤被水徹底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透出底下淡粉色内衣的輪廓,隐約可見她纖細的腰線和鎖骨處因為寒冷而微微凸起的骨骼。
聞煦眸色一沉,眼底翻湧晦暗不明的情緒。他站起身,一把扯下挂在泳池邊的浴巾,大步走到黎迎面前,動作粗魯地将浴巾扔在她肩上。
“誰讓你下來的?你很行嗎?”
再開口時,聞煦的語氣和之前大相徑庭,不再是冷淡的疏遠,而是帶着一點怒氣。
黎迎誤以為是因為她劃傷了他,他在生氣,不然她想不到聞煦為什麼要生氣。
“我、我不是故意的。”黎迎弱聲說道。
她已經道過歉了,可為什麼聞煦還這麼兇?
頓感委屈,黎迎回話:“我這不是看你快被淹死,我不能見死不救。”
聞煦卻說:“不要多管閑事。”
好心當作驢肝肺。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黎迎不知為何,碰到聞煦就輕而易舉炸毛,她忍無可忍:“你幹嘛這麼兇?”
黎迎的胸口劇烈起伏,濕透的衣料下可見她急促的呼吸:“你以為我想管嗎?要不是看你半天不上來,誰會跳進這該死的冷水裡!”
聞煦站得筆直,像一道永遠不會為誰低頭的鐵牆。
“我不過是劃了你的胸口,又不是咬的。”黎迎氣急敗壞罵道,“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和你女朋友解釋,那我去幫你解釋,你别沖我發火。”
“我就是看在你是聞暮的哥哥,才出手救你的!換别人我早就掉頭走人了。”
黎迎氣呼呼地在心裡繼續吐槽,當然,這話她可不敢當着聞煦的面說。
聞煦向前踏了一步,接着用低沉的嗓音說道:“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角度問題,黎迎的目光不可避免撞上了那處,她挪開視線,郁悶道:“因為我博愛,我善良,我無私,我有病,我想挨罵。”
“我不需要你救。”聞煦硬邦邦地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要離開。
黎迎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濕冷的指尖觸到聞煦的皮膚,兩人皆是一震。
黎迎很委屈。她明明是好心,為什麼在聞煦眼裡她就像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我隻是、隻是……”
聞煦轉身,他的動作太快,黎迎被迫後退一步,腳跟撞到泳池邊緣,險些滑倒。
聞煦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黎迎能感覺到聞煦掌心的熱度透過濕透的衣料灼燒着她的皮膚。
“放手……”
聞煦沒有立即松手,他的目光在黎迎臉上逡巡,最後駐足在她因為寒冷而發紫的嘴唇上。喉結滾動了一下後,問道:“撒什麼嬌?”
“什麼?”黎迎一臉懵逼,又一個不長眼的誣陷她撒嬌。
“你才撒嬌。”她否認,“不僅脾氣差,耳朵也不好。”
聞煦側過臉:“如果我真的溺水,你跳下來,隻會多搭上一條命。你以為救人是兒戲嗎?”
“所以我說。”他松開手,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不要管閑事。”
原來...他不是在兇我……
“我...”黎迎心裡的那點憤怒立馬偃旗息鼓,浴巾邊緣的流蘇在她掌心蜷曲又舒展,“哦,我會注意的。”
說完覺得不夠,仰起臉給聞煦發好人卡,“你……還怪好的,是我誤會你了,不過,我遊泳很好的,力氣也很大。”
尾音還懸在潮濕的空氣中,聞煦的眼神變了。
稍縱即逝的柔和被更鋒利的東西取代,黎迎聽到他吐出冷冰冰的文字,“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