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十九歲的淩元菁在雪地裡轉身,手機屏幕的藍光映着發送成功的短信;自己跪在靈堂前,沾血的手指反複摩挲那條被雪水泡發的領帶;葬禮上骨灰盒反射的冷光,和此刻舞台追光燈完美重疊。
“小心!”淩元菁的驚呼将他拽回現實。
吊燈殘片擦過額角,鮮血滴在她雪白的琴譜上,暈染開前世未寫完的結局。
當晚的診療記錄寫着:“患者出現嚴重解離症狀,聲稱自己殺死過所愛之人。”高郁憬在束縛帶裡痙攣,冷汗浸透三件套西裝。
催眠師的聲音忽遠忽近:“現在回到你真正的初遇......”
意識突然墜入時間裂縫。
他看見七年前的自己站在淩家書房,十七歲的淩元菁舉起《挪威的森林》問:“高叔叔,你覺得直子為什麼選擇死亡?”
“因為......”診療椅上的高郁憬突然嘶吼出聲,“因為渡邊從未說過愛她!”
記憶全面複蘇的瞬間,是平安夜那場世紀寒潮。
高郁憬在文學院值夜時,發現淩元菁遺落的橙色筆記本。
翻開最新一頁,鉛筆素描着診療室場景:束縛帶、腦電波儀,以及蜷縮在診療椅上的西裝剪影。
窗外的雪突然變成垂直降落。
他沖進暴風雪,手中的鋼筆尖在掌心刻出血痕,這痛楚與前世攥着雪地松針的觸感如出一轍。
當他在琴房找到蜷縮睡着的淩元菁時,她睫毛上的雪化成水滴,與新年那夜她眼角的淚重疊。
“這次,”他顫抖的指尖懸在她發間,“能不能換我當被留下的那個?”
真正的覺醒發生在周三下午的琴房。
淩元菁賭氣彈奏《月光》第三樂章時,高郁憬伸手觸摸琴鍵。
無名指淡痣擦過她跳動的脈搏,前世今生所有記憶如雪崩般傾瀉:
新年夜煙花下克制的呼吸;
雪地裡發送的許願短信;
救援隊擡出那抹身影時的刺耳長鳴;
還有此刻她後頸蒸騰的橘柚香。
琴鍵在共振中發出悲鳴,他突然很想吻住她,告訴她“元元,這次換我來說......”
躺在床上的高郁憬睜開眼,窗外,幾十年未遇的暴雪掩埋了所有回頭的路。
蜜月旅行最後的幾天高郁憬選在螢溪鎮。
民宿老闆娘端來栀子茶時驚呼:“您和那位唱昆曲的程小姐真像!她當年總帶着小娃娃來聽雨...”
淩元菁擡頭帶着詢問的神眼,“那是我母親,她曾經就是在這裡和我父親認識的。”這是高郁憬第一次與人提起自己的家事。
溪水漫過相扣的十指,高郁憬終于讀懂父親臨終前攥着的照片:二十歲的母親站在藍鸢尾花海,身後是舉着捕蝶網的少年——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父親眼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