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瑤在季弟弟送她的折疊泡澡桶裡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避免了和三個男人共用一個淋浴房的尴尬。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愉快地敷面膜。
床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拿起手機,眯着眼一看。
來自她媽,範清慧女士的視頻邀請。
愉快的心情,就不再愉快。
唐瑤環視房間一圈。
青色磚瓦屋頂,正中垂挂着一盞節能燈,燈光發白。
四面斑駁的牆壁,裂開幾道幹痕。
白色牆皮斷斷續續地掉落下幾塊,裸露出原始的灰褐色磚瓦,以及經年裡形成的煙色黴斑……
範女士可不是盞省油的燈。
要是讓範女士發現她出差就住在這間破屋子裡頭,肯定又得數落她一頓。
唐瑤因此一個鯉魚打挺,坐直起來。
出差半個月,這期間,她沒往家裡打過電話,怕的就是她媽心血來潮,提出開視頻的要求,發現她所處的窘境。
她實在是沒辦法作出解釋——
為什麼會居住在這樣的房子裡?
又為什麼會和三個男人居住在同一個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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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唐瑤起身的動作幅度過大,剛敷上的面膜直接滑脫到脖子上。
九十多塊錢的前男友面膜,就這麼糟蹋了,怪令人心疼的。
但範女士的視頻,唐瑤不敢不接。
她抓起手機,找了房間裡看起來最為平整的一塊白牆當背景闆。
半分鐘後——
手機屏幕裡出現範女士那張精明的臉,以及她身後中式面館的酒水吧台。
“你人呢?”她問。
白色牆壁前,慢慢露出一顆腦袋。
秉着持儉原則的唐瑤,糾結再三,還是撿起脖子上的面膜,重新沿邊敷在臉上,壓低了聲音說:“媽,還沒下班呢?”
範女士很快接上話說:“你不回來接我的班,我怎麼下班?”
想起此通視頻的目的,範女士全然不顧面館裡還有零散幾個吃面的食客,以及準備下班的夥計,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女兒:“出差半個月,電話都不往家打一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和男人私奔了呢?”
私奔?
唐瑤想起前兩日和季弟弟在一起喝茶時,她果真一時鬼迷心竅,産生過留在際日城和弟弟雙宿雙飛的邪念。
這會兒,被範女士一語道破。
她心生出幾分愧對父母的罪惡感來,但以防範女士得寸進尺,她決定倒打一耙:“你們不也沒想到我嗎?我出差半個月,我親爸親媽都沒給我打個電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背着我又生了一個呢?”
可能是從女兒一直沒轉換過視野的視頻位置,發現了些許端倪,也可能是被女兒戳中了短處,範女士開始轉移話題:“瑤瑤啊,你這是在哪裡啊?”
“攝像頭調調位置,給媽媽看看呢?”
唐瑤:“......”
還不如背着她再生一個呢?
“辦事處。”
唐瑤解釋了半天,範女士死活不肯相信,年銷售額高達幾十億的崇盛集團,辦事處會布置得跟貧民窟一樣。
她堅定地認為,唐瑤是背棄父母,跟窮小子私奔了。得出這個結論後,她又語重心長地開導女兒,讓她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把這個住在貧民窟的小夥子領回家看看。
隻要人品好,心細能吃苦,窮一點不是什麼大事。他們都是開明的父母,做不出嫌貧愛富這樣的事情來。
唐瑤:“......”
她倒是也想啊!這不,弟弟不願意嗎?
以為女兒找了個窮小子男朋友,範女士挂斷視頻的時候,心情還不錯。
窮小子踏實肯吃苦。面館,後繼有人了。
問了唐瑤哪天回去後,範女士又順嘴提了一句,唐茵下個月訂婚。讓她帶男朋友一起回來,順道兒去參加唐茵的訂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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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茵是唐瑤大伯家的女兒,隻比唐瑤大了三個月。撇去堂姐堂妹這層親戚關系,唐瑤和唐茵關系并不算親近。
二人打小在一個班級,同桌做了十多年,每逢到家庭聚會,考試成績總免不了被長輩拿到飯桌上比較。
這樣的關系,能好才怪呢!
不過,唐瑤向來心大,哪怕成績次次比唐茵低那麼幾分,她也從來沒覺得自己輸了什麼。
直到實習那年,她去體校找鄭子叙,卻意外撞見了唐茵和鄭子叙在體校的小樹林裡接吻。
鄭子叙是她當時的男朋友。
也就是唐茵現在的訂婚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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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電話後,唐瑤心裡有些煩悶。
際日城的夏夜,原本該是涼爽舒适的。
銀杏樹蔭遮蔽下,根本不需要空調和風扇來降溫解暑。但唐瑤還是想去季弟弟的冰箱裡,摸瓶冰水來平息一下胸腔中的惱意。
她推開木門。
被眼前的一幕驚豔到。
單線繩上懸挂的吊燈都熄滅了。
滿目星河,璀璨得像明珠串聯在一起。
螢火蟲在院子裡摸索亂飛,撞出晶瑩。
夏夜寂靜,庭院深黑。
狗不叫了,偶聞幾聲蟬鳴。
他們都睡了。
季弟弟應該也睡了。
唐瑤擡眼看向季弟弟的房間,果然他的屋子裡頭沒有亮燈。
既然弟弟已經睡了,唐瑤便斷了擾他清夢的心思。她搬了張闆凳,手握着一把蒲扇,坐在院子裡,看了一會兒星星。
蒲扇拍去環繞她腳踝的蚊子。
澄淨的夜景撲滅她心頭的燥火。
唐瑤調整好心緒,決定回房間睡覺。
明天,她還和季弟弟約好了,要一塊兒去赤明山玩兒呢。得保存好體力。
後天,她便要離開際日城。
回虞城。從此和弟弟隔着幾千公裡,再難交集。
唐瑤剛站起來,手裡拎着闆凳,搖着蒲扇轉身,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喊她。
那人的聲音輕緩而溫柔。
像音樂家靈活修長的手指,覆在黑白琴鍵上一滾兒滑過,即興譜出的曲子。
讓人不禁想起,那首鋼琴版的【告白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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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瑤轉過身去,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