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清楚了?”
坐在上首位置的男子輕搖着手裡的折扇,身側還有一女子跪在地上,透過屏風依稀可瞧見對方輕顫着的模樣。
“回禀家主,确是顧家孫輩嫡小姐回來了,而且據說那位似乎已經準備接手顧家生意,長留陵江府了。”
“嗯…”屏風内忽的傳來一聲嘤咛,侍衛連忙将頭低的更狠了,連餘光都不敢往裡瞧,屏氣凝聲的,似是想要徹徹底底抹除了自己的存在。
屏風裡傳來一陣閑适的聲音,催促道:“繼續說。”
“是,我們的人還打探到,跟顧小姐一同回來的那位婦人,正是她此前去盛京投奔的那位姨母,永安侯的續弦夫人,此人似乎也在顧家住下了。”
此話一出,裡間的人像是瞬間來了興緻,立時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繞過屏風走了出來,語氣急促道:“此話當真?!”
“現下是住下了,但具體是暫居還是怎樣,屬下也未可知。”侍衛斟酌着給了一個答複。
隻是,許久都未聽到答複,心裡忐忑的擡頭朝人瞧了一眼。
月白色雲紋錦緞的下擺率先映入眼簾,腰間墜着雙弧玉佩璎珞,一柄山水潑墨的扇子被人把玩的在手。
明明是一副混不吝的做派,可偏偏對上那張臉時,卻能叫人瞬間變了看法。
溫潤如玉,謙卑有禮。
這是外人對他家主子的評價。
可當瞧清楚了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侍衛瞬間如芒在背,立即冷汗淋漓的低下了頭。
“哈哈。”安靜的室内忽的響起兩聲低沉的笑,暢快中裹挾着一抹叫人難以忽視的陰翳,“看來我所待之明月,就快要落入塵泥之中了。”
“那她,就是我的了。”
“哈哈。”
外頭烏壓壓的一片,絲毫見不得明月的影子,星光更是難尋,不多時,一陣匆匆而來的瓢潑大雨瞬間降臨在陵江府,打的街上行人潰散不及。
顧府之中,長房的高氏伯母,正攙着已經在前廳見過族親的顧若芙朝内院走,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不由的拍着顧若芙的手歎道:“我們蓉蓉是個小福星,趕着巧在風雨前到了家。”
這位高氏是現下顧府内務的掌家人,原本這該是嫡系兒媳的活,可奈何嫡系之下唯有顧若芙的父親這一脈而已,但顧若芙父母此前一直在外經商,她母親便将這掌家的事全權托付給了高氏。
顧若芙回握住大伯母的手,語氣不安的問道:“祖母身體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為何現下連床都下不得了,明明我走之前都還好好的。”
高氏聞言不由的歎了口氣,“這事家裡本不打算告訴你的,但眼下你回來了,倒也瞞不得了。”
“蓉蓉,你也知道,母親唯有三叔這一個親生的孩子,三叔成器又孝順,又娶得賢妻,母親那是打心眼裡的高興,可自打你父母遇難,母親心裡便是一直都悲痛不已,可起初你一直陪在身邊,母親怕波及到你,一直就壓抑着心頭的悲怮,可後來父親将你送出陵江府,母親便開始有些郁郁寡歡了。”高氏說到這裡歎了口氣,目光裡裹挾着淚意,柔柔的瞧着顧若芙,繼續開口道:“父親日日開解陪伴,母親倒也一天天的好了起來,可誰知前一個月裡,你父母生前拼命打通的那條皇商的路子,卻被周家截胡了,周家與陵江府府衙關系密切,還借此機會堂而皇之的上門提出,要收并咱們家的商船碼頭,母親當時又氣又急,加之這麼長時間的陳冗在心,一病之下,竟然到了如今這般地步。”
高氏的話直叫顧若芙心驚,忍不住皺眉問道:“周家?街西頭的周家?”
高氏點了點頭,“當日,若不是你宋叔帶着你母親與府衙簽訂的契約趕來,隻怕顧家早就守不住了。”
“周家當日是誰來此?”顧若芙問道。
高氏自也知曉顧若芙為何有此一問,遂瞧着她的眼睛道:“是周家現任家主周承光,也是你認識的那位。”
高氏瞧出了顧若芙眼中的不可置信,擔憂道:“蓉蓉,他現在很不一樣了,跟之前那個孩子完全就像是兩個人,你切記要提防他,我總覺得他對顧家的所作所為實在是目的不純。”
高氏的話,顧若芙自然是信的,可當初那個文質有禮的鄰家哥哥,卻也在顧若芙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顧若芙進到祖母房間的時候,被裡面的藥苦之味熏得頭腦發昏,瞧着床榻上昏睡着的老者,顧若芙瞬間就忍不住心中的酸意了,小心的移着步子靠近床榻的位置,看着滿頭藏不住的銀絲,忍了許久的眼淚無聲的落下。
明明她離開的時候,祖母還沒有這麼多的白發,明明她走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
顧若芙忍不住坐在榻邊哽咽出了聲,可又怕打擾到祖母休息,遂隻能緊緊的用帕子掩住口鼻。
高氏在一旁看着也是難掩眼中熱意。
可心病最難醫,顧家祖母的病早已是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