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這個時候，他都無比慶幸，幸虧對方怕癢。

林翊飏笑得縮成一團，舉手作投降狀：“行行行，我認真點。”

他清清嗓：“我回教室寫個地址給你。”

春寒料峭的夜晚，連風都帶着陰冷的氣息。解宬忍不住打了個顫，默默裹緊衣服。身邊的林翊飏，穿着單薄，外套大敞着，看起來卻一點事也沒有。

“直接說吧，莫非瞧不起我的記憶力？”解宬站起來。

“那哪兒能。你看，同音字那麼多，我寫下來，也省些力氣。”

林翊飏把腿伸直，用鞋尖挑起解宬的褲腳。

涼意順着爬上小腿，解宬往後退了一步，沒好氣地哼聲：“你幹嘛？”

“回教室吧，有點冷。”“不是說有好風景？”

莫非這人又在胡謅？

如同卡好點般，下課後，老師前腳剛走出教室，解宬就被林翊飏拉出去。林同學一個勁兒地往前沖，振振有詞地說想去看星星。

解宬沒來得及細想。等他被拉着跑到小池塘旁邊，這人已經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話。

“天氣預報，今晚有雨~”

林翊飏故意拉長聲音，調子轉了好幾個彎。解宬咬緊後槽牙。他總算明白，一直萦繞在心頭的古怪源自哪裡了。

下雨天哪裡來的星星？

又着了道。解宬轉身往教學樓走。林翊飏樂呵呵地湊上去：“别生氣嘛！等過幾天放晴，咱們去天台上欣賞。”

解宬斜睨他一眼：“你自己慢慢沉浸去吧，我還沒寫完數學作業。”說完，他加快步伐。

林翊飏雙手插進衣兜，任解宬逃離自己。他本人大爺遛彎似的，晃悠踱步，在後面大喊：“等等我啊，你怎麼能抛下我，解宬——”

聲音回蕩在廣場上方，朝教學樓的方向飄去。

解宬渾身一抖，開始低頭小跑起來，拉緊衣服的手攥緊成拳。

怎麼偏偏喜歡這樣招惹人。他歎氣。

自習課上到一半，解宬的心控制不住地飛到校門口。他轉過身，從書包裡拿出鑰匙，放進外套口袋。

一個不可名狀的物品劃過他的手背，帶來麻酥酥的感覺。

他邊轉身邊在口袋裡摸索。解宬張開手，一張被折得奇形怪狀的紙條張牙舞爪地躺在中央。

不用看落款，就知道紙條的主人是誰。

明黃色的便利貼，上面赫然寫着串地址。

到底什麼時候放進去的？不是說回教室才寫。解宬百思不得其解。

肯定早就計劃好了。

解宬腦子裡浮現幾個月以來發生的事。他設計好的程序被林翊飏不斷打亂。

似乎從兩人把話說開的那天起，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和林翊飏親近很多。做操、吃飯、比賽……兩人總是一起行動，仿佛回到小時候。

解宬突然想到一個詞：溫水煮青蛙。

這樣說或許很奇怪，但無形中的漸漸習慣最為緻命，讓對方有機可乘，而自己毫無知覺。

太多絕佳時機，實在挑不出來。

及時抑制住發散的思維，解宬随手把便利貼塞進筆袋，然後開始預習。

無奈，飽和度高的顔色，總是引人注目。他的眼神總是止不住地往那邊飄。

于是他索性把東西折小，藏到筆袋最深處。

總算看不見了。

不過是自己騙自己，心根本沒辦法靜下來。解宬眼神渙散，筆尖在草稿紙上戳動。

奇怪的舉動吸引了許周的注意。他坐在解宬右邊，伸長脖子，隻看見滿滿當當的一頁問号。

？？？

許周疑惑地推推眼鏡。

第二天的早自習是英語。破天荒的，解宬踩點跑進學校大門。校門口的學生所剩無幾，鋪天蓋地的早讀聲，無一不提醒他已經過了七點半。幸好他的速度還算看得過去。

一路跑進學校，解宬的睡意散去不少。即便這樣，他還是在和打架的眼皮鬥争。如果此時問他最想擁有什麼技能，大概是瞬移。

不過，等到達教學樓，再多困意，都蕩然無存——在解宬看見莫主任的那刻。

泛着冷意的鏡片，稀松花白的頭發，微微下撇的嘴角，拿在手裡的保溫杯。解宬總算明白，流傳在大家嘴裡的“别和早自習的莫主任碰面”，這句話道理何在了。

“喲喂，生面孔，稀客啊。這是第一次吧？”

莫主任嘴角往上一提，眼睛眯起，扯出幾道皺紋。解宬低下頭，看着鞋尖，乖乖“嗯”了一聲。

從臉開始，整個人正在快速升溫，像一鍋冒着熱氣的沸水。

嘿，這生面孔還怪眼熟的。

經過一番頭腦風暴，莫主任旋開蓋子，假裝喝水，有點尴尬：怎麼還能撞見一樓的學生，這事兒鬧的。

解宬偷偷擡眼看他，被對方眼裡突然射出的精光吓一大跳，匆忙低頭。

“念你初犯，下不為例，走吧。”

一句“謝謝莫主任”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打斷。

“站住！那個抄近道的小子！幾班的？我看你分外眼熟啊。”

這聲量。果然随身攜帶保溫杯是有原因的。

解宬看着莫主任遠去的身影，轉身踏上台階。

素昧平生，保重，多謝你分擔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