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得離譜。那方硯台背面根本沒有任何雕刻。裴雲川心跳加速,面上卻不顯:"逗你的。去休息吧,我再看會兒軍報。"
沈硯乖巧地點頭離開。裴雲川望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一個細微的變化——沈硯走路時習慣性微跛的右足,現在變得完全正常。
練武場重歸寂靜。裴雲川從懷中取出青鸾玉佩,玉面已經出現細小的裂紋。師父臨終前說過,青鸾玉碎之時,便是真相大白之日。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現在把玉佩貼在沈硯心口,會發生什麼?
"陛下!"
墨夷慌慌張張跑來,手中捧着一支箭。箭尾系着染血的布條,正是阿史那雲岚的風格。
裴雲川展開布條,上面隻有一行字:
「明夜子時,黑水河畔,獨自前來。解藥在此。——雲岚」
布條背面用金線繡着個小巧的沙漏,沙子已經漏了将近一半。裴雲川數了數——正好是阿史那雲岚離開時承諾的第七日。
"要告訴沈公子嗎?"墨夷小心翼翼地問。
裴雲川搖頭。如果沈硯體内真有夜闌祭司的靈魂,那麼關于"解藥"的事,對方一定知道得比他多。
"準備快馬。"他收起血書,"别驚動任何人。"
墨夷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深深鞠躬。老人離開後,裴雲川獨自走向沈硯的寝殿。夜已深,但窗内還亮着燈。他悄聲靠近,透過窗縫看到沈硯正伏案疾書,面前攤着一張巨大的羊皮卷。
那字迹...裴雲川眯起眼...根本不是沈硯的筆法!這些扭曲如蛇行的符号,分明是樓蘭祭司文!
正當他準備推門而入,沈硯突然擡頭,準确無誤地看向窗戶——就像早就知道有人在窺視。燭光下,他的眼睛呈現出詭異的雙瞳,一金一黑,如同日月同輝。
"将軍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聲音輕柔,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
裴雲川推門而入,劍未出鞘但已蓄勢待發:"你到底是誰?"
沈硯——或者說占據他身體的某個存在——緩緩起身。羊皮卷上的祭司文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自動卷起,飛入他袖中。
"我是誰不重要。"他走向裴雲川,每一步都踏在無形的弦上,讓空氣震顫,"重要的是,你不能去見阿史那雲岚。"
"為什麼?"
"因為她給的'解藥',會是沈硯的毒藥。"手指輕撫裴雲川胸前的青鸾玉佩,"陰陽鏡隻是開始,丞相手裡還有更可怕的東西。"
裴雲川抓住那隻手:"證明你是沈硯。"
對方突然貼近,鼻尖幾乎相觸。這個距離,裴雲川能看清他瞳孔中細碎的金芒,像熔化的黃金在流淌。
"江南多雨。"他輕聲說,"将軍的玄甲總凝着水珠,我常笑你是'鐵樹開花'。"指尖劃過裴雲川的唇,"第一次吻你時,我嘗到了血和西域藥丸的味道。"
這些都是隻有沈硯才知道的細節。裴雲川稍微放松了力道,卻仍不敢完全相信:"那祭司文是怎麼回事?"
"記憶。"沈硯歎息,"夜闌的記憶正在與我融合。每過一天,我就更像他一點......"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金紋已經蔓延到下颌,"等到完全融合那天,沈硯就不複存在了。"
這才是真正的"百日焚心"——不是□□的消亡,而是靈魂的湮滅!裴雲川心頭劇震,一把将人摟住:"怎麼阻止?"
"去月牙泉。"沈硯在他耳邊急促地說,"但絕不能通過阿史那雲岚。她是......"
話未說完,身體突然軟倒。裴雲川接住他,發現人已經昏迷。輕撫那張熟悉的臉,觸感依然是沈硯的,但眉宇間多了幾分陌生的滄桑。
窗外,第一縷晨光刺破夜空。裴雲川輕輕将沈硯放在榻上,解下自己的青鸾玉佩放在他枕邊。玉面裂紋更多了,仿佛随時會碎裂。
"等我回來。"他輕吻沈硯的額頭,轉身時眼中青光暴漲,"别亂跑,夜闌祭司。"
榻上的人猛然睜眼,雙瞳再次變成一金一黑。但裴雲川已經離去,隻留下一枚青鸾玉佩在枕上幽幽發光。
??????
黑水河畔,殘陽如血。
裴雲川單騎赴約,青翼收攏在鬥篷下。河灘上早已立着一頂白色帳篷,帳前站着個銀甲女子,正是阿史那雲岚。
"我就知道你會來。"她掀開帳簾,"進來吧,弟弟。"
帳内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案幾和兩個蒲團。案上擺着個水晶匣子,裡面懸浮着一滴金色液體,像活物般蠕動。
"沈硯的'解藥'。"阿史那雲岚坐下,"确切地說,是分離夜闌魂魄的鑰匙。"
裴雲川不動聲色:"條件?"
"很簡單。"她推過水晶匣,"帶沈硯去青州月牙灣,找到真正的雙生泉。這滴'分魂露'會在關鍵時刻保住他的意識。"
"代價呢?"
阿史那雲岚突然笑了,露出兩顆金牙:"你。"她手指輕叩案幾,"留下來,做西域三十六國的王。這是母親的心願,也是......"她壓低聲音,"救沈硯的唯一方法。"
帳外突然刮起狂風,吹得帳篷獵獵作響。裴雲川盯着那滴金色液體,突然明白了什麼:"雙生泉需要祭品。"
"聰明的弟弟。"阿史那雲岚鼓掌,"一命換一命,這是亘古不變的法則。你死,或者......"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讓夜闌徹底取代沈硯。"
裴雲川起身,青翼在背後若隐若現:"我憑什麼信你?"
"就憑這個。"阿史那雲岚從懷中取出一塊記憶水晶,"母親臨終前留下的。"
水晶中浮現出一個憔悴的美婦人,懷中抱着兩個嬰兒。她泣不成聲地對着水晶說:"青鸾雙子不可同活...除非以心換心...娘對不起你們......"
畫面消失,阿史那雲岚已經淚流滿面:"現在你明白了?母親當年帶走你,是為了保住我們倆!"
裴雲川沉默良久,最終伸手接過水晶匣:"我會考慮。"
"沒時間了!"阿史那雲岚抓住他的手腕,"沈硯體内的夜闌随時可能完全蘇醒,到時候......"
帳外突然傳來号角聲。一個雪狼衛慌張沖進來:"公主!日曜之城方向起火了!"
裴雲川心頭一緊,掀帳而出。遠處的地平線上,日曜之城所在的位置騰起沖天火光,将暮色染成血紅。更可怕的是,火光中隐約可見一隻巨大的火鳳虛影,正在城池上空盤旋!
"沈硯......"裴雲川青翼完全展開,不等阿史那雲岚阻攔,已經騰空而起。
風聲呼嘯中,他摸向懷中——青鸾玉佩已經不在了。留在沈硯枕邊的那半塊,此刻正灼燒着他的胸口,仿佛在發出最後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