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顧榷沒掙,語氣平平淡淡的,但這讓李一銘更害怕。李一銘站到顧榷面前,眸中是掩不住的心疼。他知道顧榷為什麼突然生氣,懷孕之後落差感太大,原來呼風喚雨的顧二爺,如今連熬個湯都被人質疑能否堅持下來,李一銘覺得自己真是蠢死了,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回去把前一分鐘的自己狠揍一頓,說不出話最好。
“别用這種眼神看我。”顧榷平視着李一銘,眼睛突然紅了起來。
李一銘一驚,他還從沒見顧榷哭過,他無措的想把人抱住,又被顧榷的肚子頂開,李一銘慌得将人領到沙發上,抱住顧榷的頭,讓他靠在自己胸口。
靠在胸口上的一瞬,本來死死壓抑着自己的顧榷,徹底哭了出來,他顫抖着,眼淚止不住的流,他邊流着淚邊斷斷續續的說:“憑什麼!憑,憑什麼,李一銘······我,我——”
顧榷哭得話也說不出,李一銘輕輕拍着他的背,他很慌也很亂,這種情況下什麼安慰的話都想不出,他隻能抱着顧榷,哽咽着聲音,不斷重複着一句話:“對不起,顧榷,對不起······”
埋在李一銘身上哭了會兒,顧榷感覺自己稍稍冷靜了些,便打開李一銘的手坐了起來,抽了幾張茶幾上放的紙,擦了幾下眼睛。
“老大。”李一銘出聲。
“閉嘴。”顧榷嗓音因為哭變得有些沙啞。他将紙巾扔進垃圾桶,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向李一銘:“你剛叫我什麼。”
李一銘:“老大啊。”
顧榷皺眉:“前面。”
李一銘心虛:“還是老大啊。”
顧冷笑:“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大了。”
李一銘沒想到顧榷這麼塊就恢複了,如果不是顧榷眼睛還紅着,自己衣服還濕着,他都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李一銘隻覺得心裡堵得慌,他現在就像那隻偷吃小羊,被獵戶在肚子裡塞了石頭的大灰狼一樣,沉重堵塞,即将溺死。
顧榷見李一銘不說話,心裡又煩躁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見顧寥,還想見高時,吳炎、王保鎮那咋咋呼呼風風火火的他現在也想見。
他這麼想着,就這麼做了,他先打了電話給顧寥。
顧寥還在辦公室裡,手機在桌子上振動了幾秒,他拿起發現來電人是八百年沒給自己打過電話的弟弟,遂秒接。
“小榷。”
顧榷瞪了旁邊的李一銘一眼,對電話裡說:“哥。”
顧寥聽出顧榷聲音不對勁,心裡緊了緊,柔聲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顧榷感覺自己真是完蛋了,就因為顧寥這句話,他又想哭了。肯定是跟李一銘這個廢物呆久了,顧榷又惡狠狠的用眼刀剜了眼李一銘。
“沒事,就打個電話。”
顧寥:這還沒事,那什麼才叫有事!
顧寥:“我馬上過來。”,他話剛說完,顧榷剛想說不用,顧寥就已經挂了電話,拿上車鑰匙就走,期間還擔心顧榷身體有什麼問題便也把王保鎮也叫上。
顧榷:······
李一銘抱着靠枕眨巴着眼瞧着顧榷,顧榷扔下電話,冷聲說:“看什麼看,滾去把湯熬好。”
“哦好。”李一銘聽話起身繼續開火煮那鍋湯,湯端上桌沒多久,便聽見門外汽車發動機熄火的聲音。
李一銘把門打開,暮色正将最後一抹金紅揉進雲層,顧寥和王保鎮那兩人看都沒看李一銘一眼,徑直走向顧榷。
“發生什麼事情了。”顧寥坐到顧榷旁邊,王保鎮則幽幽的盯着李一銘,李一銘被他盯的渾身刺撓,他低下頭,快速盛了三碗湯。
“沒事啊,做了個湯,嘗嘗。”顧榷下巴朝餐桌方向點了點。
“湯?”
“嗯。”
“你做的?”
“差不多。”
顧寥詫異看向那碗湯,王保鎮跟看鬼一眼看着那碗湯。
兩人接過李一銘端來的湯,細細品嘗起來。
醇厚鮮甜,奶香十足。
“二爺······”王保鎮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
“小榷······”顧寥的心情複雜的就像某市的道路,你以為這是七樓?不,這是一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顧榷:“好了,喝完就走吧。”
“小榷,我知道這段時間很難過,有什麼事就跟哥講。”
“嗯嗯。”顧榷敷衍的應了兩聲,就讓李一銘送客。
李一銘将人送出。
顧榷理了理袖口,示意李一銘坐下。
李一銘坐下。
“把那件事給我爛到肚子裡。”顧榷整完袖子又喝了口湯。
李一銘一下就知道顧榷說的是他哭那件事,于是斬釘截鐵說:“我當然不會跟别人說您哭——”
“你還說!”顧榷咬牙。
李一銘覺得懷孕的顧榷真是和之前一點不一樣,之前的顧榷一直都是淡淡的,說話淡,表情淡,整個人跟塊深海冰塊兒一樣,深不可測,狠戾又冷冰冰的,讓人隻有尊敬畏懼之心。懷孕的顧榷雖然還是冷,但是可能因為孕激素将他的情緒都放大了,李一銘隻覺得他見到了之前完全不敢想的顧榷,仍是高貴自矜,但生動鮮活,讓人不禁感歎,原來他也會脆弱,也會哭會笑還會咬着牙說話。
李一銘都快被自己逗笑了。
顧榷看着李一銘那蠢樣,呼出一口氣,身子往下滑了滑,靠在沙發上,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下下周是預産期。”顧榷仍閉着眼,突然說。
李一銘嗯了聲:“下周就要住進醫院裡了。”
所以這是兩人單獨呆在一起的最後一周,這一周過後,李一銘便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他看不見未來,他的父親很久沒找過他了,久到他自己都快忘記了還有這樣一個人。但唯一确定的是,他和顧榷的這九個月,從夏末到初春的九個月,即将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