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憲,你一定要撐住。”
“你還沒為我找到其他兄弟,還沒抓到那些土匪,還沒有跟你說我……你真的是天底下最善良的樓主。”
“不要因我而死,我不過一凡人,你本應該成為皓月星辰,曆劫飛身。”
“為何要救我?”
“為何?”
重百被抱起來時,被慕易驚醒,受了内傷,她正在化自己的金丹,就還差點點,卻被慕易打斷。
“咳……咳……”重百被嗆了一下,氣息不穩。
幸好無傷大雅的。
他說的話,倒是一字不差的聽了個明白。
“你醒了?”慕易錯愕,更多的是定了心,“你有沒有事?感覺如何?”
“我沒事。”
他知自己好像有些失禮,眼中升起的驚喜,又暗淡下去,在人生死之際,他不想把感情強加給阿憲,連忙扶起他來,卻被重百拒絕,“我背你回去。”
重百佝偻着身,面向慕易,擡起手輕輕覆上他的眼,是那般輕柔。方才冰冷的雙手和隻有一些餘溫的身體,仿佛回光返照般強勁有力。
那悠揚婉轉的聲音撞入慕易的耳中,那不是重百平時故意三大五粗的聲音,而是嚴肅又正式的年輕男子清朗聲音,雖如此,但還是難掩他的虛弱,“不要看。閉眼。裝作,眼盲、心瞎。”
“這是地府勾魂,生人回避。不然傷了三魂七魄,到時候又要到處尋找。”
上次她可是發動了整個陽城的鬼差,才給他找回來。慕易不語,隻是乖乖站在原地,閉着眼,那簇簇睫毛在重百掌心流轉。
她感到不适,不是不舒服,而是不合适自己好像過于魯莽,抽去自己的手掌,垂頭慌張取下腰間平時用的降紅色絲綢腰帶,絲毫忘記這般會使自己衣衫不整,讓前來營救的下屬看了诟病。
此時漫延在重百所設的結界,殘缺的法陣,此時仿佛被曼珠沙華從新編織完好,兩人站在曼珠沙華之上,腳下一片輕盈。
慕易聞着阿憲身上的藥香,任憑他蒙住自己的雙眼。
“随泱,真是個好名字。”重百安撫慕易。
聽到阿憲念自己名字,好似那一晚他倆在捉狐妖,他與阿憲雙雙滑到在地,他親吻到他那柔軟的嘴唇一樣,好不真實,卻是真實。
阿憲的動作輕柔生怕讓自己在黑暗中感到害怕,滾燙的氣息鋪面而來,回想起阿憲那死寂般的臉色,他淩亂的長發輕撫得他臉頰酥癢,“阿憲……你……”
他不會是想和這群陰兵魚死網破?不想讓我見到他身首異處?還是……?
“不要扯下來,”重百阻止,将簪子又塞會他手中,“我死不了。劉姥姥會帶你……我回去。”
慕易明顯感受到他言語中的哽咽,好像是在不舍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像是在告别。
重百系好帶子,撿起方才蓋在她身上的披風給慕易披上,便帶着欣賞的神情後退了幾步。
狂風此時已經漸滅,那拂過山澗的且是徐徐微風,吹起綁在慕易眼上的紅色腰帶,他那白色襯衣上已經沾染了重百的血,如同曼珠沙華般絢爛。
她見慣了以往文人墨客如此搔首弄姿,這倒是第一次見一身黑色西裝慕易,就那樣筆直地站在那裡,孤獨,寂寥,可他卻堅定不屈。
風動,幡動。
慕易無法看到阿憲的狀況,隻能在微風中感受他的氣息……
有了凝氣的修為,他聽聲變位、靠嗅着他身上的藥香,知道他是否還活着。
狂風驟起,打散了阿憲的話語,他的話随風而行,在耳畔萦繞,可他什麼也聽不真切,隻能一遍又一遍默念,‘阿憲……阿憲……’
封離?
慕易想起封離,他是應龍,也是妖。按理是應該能夠聽懂他在說什麼,也能聽到他的想法,可是他沒有聽到除阿憲和劉姥姥之外的人聲。
鬼語在他耳旁呼嘯着,他能感到激烈,他們搏鬥的激烈,撕心裂肺的吼叫……
此時已經沒有鬼來攻擊他,再也沒有被震破魂魄的那種絕望,自己身邊一切好像很平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旁突然有了熱浪襲來,阿憲的氣息是帶着淡淡的草藥香。
“阿憲?”慕易連忙扶着撞進懷中的阿憲,他語言急切地想要确認是不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大聲喚着他的名字,“阿憲,是你嗎?”
“阿憲,是你嗎?”
重百厚厚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
“是我。”重百疲憊地發不出聲,然後悠悠嘲笑自己,“我隻是不甘心,這群鬼修吃鬼,且吃人。實在是惡劣。”
“說得對,一顆金丹罷了。”
金丹?一個人修仙隻會有一顆金丹,他若用了金丹,便不能修煉?慕易急切欲扯下眼紗,卻被重百阻止, “阿憲……”
“天快亮了。”
說完重百便倒向他的懷裡。
夜色退卻,東方漸白,慕易的披風上又積攢了不少雪,兩人依偎在雪地。
昨夜發生的一切,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