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李克用收到葉長河的書信,大喜過望,立即吩咐下人把李存勖叫來。
李存勖來得極快,走到李克用輪椅旁微微躬身。
他沒戴面具,狹長眸子帶着幾分笑意,卻又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父王,您叫孩兒來有何事?”
“你自己看看吧。”李克用把信遞給他。
李存勖看完之後,擡了擡眉,片刻後把信件遞回去,半是玩笑半是試探道:“看來晉王府很快就要熱鬧起來了。”
“不是晉王府,是通文館。”李克用轉動輪椅,慢悠悠地朝前面走去。
李存勖微怔,本以為她住到王府是十拿九穩的事,沒想到李克用會這般安排。
他一邊沉思,一邊跟上他步伐,跟随在他輪椅側邊。
“父王是想讓她住在通文館?那也不錯,但到底不如府裡。況且她是父王唯一的弟子,住在王府更方便教導。”
“不必,本王心中自有計量。本王已經決定,她來了之後,就由你來教授武功。”
“我?”
李存勖垂下眼眸,遮住眼睛裡的思緒。
這葉家姑娘現在可是香饽饽,李嗣源那邊也巴巴等着。這天降的餡餅,父王居然這麼輕易給了他。
李克用深知他心中想的什麼,道:“本王親子唯你一個,以後晉國是要交給你的,其中的良苦用心你該明白。過幾天你就帶着小六住到通文館吧,那麼多兄弟,你總該交好幾個為你所用,别整天待在府裡唱戲。”
李存勖點頭稱是,看似恭敬,心裡早就把他爹吐槽了好多遍。
李克用接着說:“其實,當初我是想着效仿蜀國舊例,與葉家聯姻。”
說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
“……”李存勖一噎,過了會反問道:“那父王當初看上的是六弟?”
“是,本王世子唯你一個,可與她年齡相仿的隻有小六。其他幾個……别說年齡,就是長相上也不合适,思來想去就隻有小六最合适。雖說本王看重義子,但他在身份上到底與葉家有些差距。況且他還沒通過試煉,未來如何尚不可知,便就此作罷了。”
“父王英明。”
李存勖心裡極不贊同聯姻這種法子,無比慶幸李克用打消了這種念頭,但是按照流程按部就班地拍下馬屁。
李克用對他的态度還算滿意,接着說:“後來本王仔細考慮,終覺不妥。聯姻變數太多,況且隻會聯姻籠絡關系算不得本事,收她為徒弟才是上上之策。”
他又瞥了眼恭敬站在一旁的李存勖,囑咐說:“所以,要怎麼教導她,就不用本王告訴你了吧?我們掌控了她,就掌控了燕雲的未來。晉國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主帥,她不必太過優秀,守城之事晉國會幫。兒啊,你可明白?”
李存勖抱拳行禮,聲音鄭重其事:“孩兒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他願不願意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轉眼間,便到了葉則清啟程去晉國的日子。
葉長河摸摸她的頭,又比量了一下她的身高,看她才到自己的胸前,感慨道:“等下次回來,說不定有阿父一般高了,到時候就是大姑娘了。”
“那父親可要好好保養自己,可别到時候女兒回來,您已經白發蒼蒼變成老頭了。”
“你這丫頭。”葉長河擰了擰她白皙的臉頰,她趕緊退後一步作揖求饒。
兩人又玩笑幾句,原本有些沉重的氣氛被略微沖散。他哪裡不知道,這是女兒怕自己擔心,故意逗自己開心。
隻是,他又怎能安心呢。
他從後面侍從手裡拿來一個木盒子交給她。
“這是父親寫的兵書注解,裡面的東西要勤看,去了那也别荒廢學習。但是也要勞逸結合,多休息,要照顧好自己。”
他此刻隻是一個擔心女兒遠行的父親,臉上寫滿了擔憂,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在耐心聽了一刻鐘後,她擡頭看了一眼日頭,小聲提醒說:
“父親,時間不早了,女兒該啟程了。”
葉長河沉默着點點頭,一把把她摟進懷裡,她聽見淚珠落在衣襟上的聲音,很輕卻沉重。
最終,随着車輪壓在地上的吱呀聲,她離開了燕雲。
馬車裡,葉則清打開木盒,裡面裝了四五本厚厚的書籍,書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雖然字迹有些潦草,卻已經盡量寫得清楚易懂了,想來是父親這幾天熬夜寫成的。
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抱着盒子出神許久。
馬車腳程快,不出幾天便出了燕雲,從一片荒涼逐漸過渡到綠意盎然。
她拿着葉長河給的書,仰躺在馬車軟榻上。一隻手把書舉得高過頭頂,看上去十分惬意。言水在一旁剝了葡萄,送進她嘴裡。
“第一次離家,少主似乎一點也不緊張,難道不擔心去通文館之後的日子嗎?”
“反正已成定局,擔心是一天,開心也是一天,為什麼不讓自己舒心些。”
她啧了一聲,眨眨水靈靈的眼睛,“再說了,那邊肯定好吃好喝供着咱們,我該擔心的是如何不耽于享樂,如果到時候我荒廢了學業,你可得好好規勸。”
言水此時還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姑娘,俏生生的模樣看上去十分活潑,聞言笑彎了眼睛:“少主說的是,少主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隻要到時候不嫌我啰唆就行了。”
“平時你的話最多了,我什麼時候嫌你啰唆過。”
她們說笑了一會,葉則清覺得躺着腰酸無聊,一翻身顧湧起來。
她用書挑起車簾,看着外面的一成不變的景色,頗有些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