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到晉國，應當快了吧，坐車就是不如騎馬快。要是我騎一匹快馬，一鞭子下去，早就到了。”

在她不斷地嘟囔下，終于到了晉國。

剛入城門，便有專人等候在前面領路，馬車穿過熱鬧街市，最後停在了一座氣派的建築前，牌匾上刻着通文館三個大字。

她放眼掃了一圈，門前站着五六個成年男子和一堆仆從。

根據站位和後面人的神态動作，不難看出，站在最前面的那兩個人應當地位不低。其中一個搖着扇子，看起來慈眉善目，頗有彌勒佛的感覺。另一個更奇怪，戴着一副嘴角快開到眼邊的面具，面具上誇張的笑容在這個場合下着實有些格格不入。

她低眉暗忖，想來前面兩位便是聖主李嗣源和世子李存勖了。

“葉少主舟車勞頓，辛苦了，義父正在前堂等着你呢。”

李嗣源長袖善舞，她一下馬車，便對着她噓寒問暖。

“待會行了拜師禮，就要叫你一聲師妹了。”

一旁的李存勖輕笑一聲，說：“行了，大哥。既然知道辛苦，就别在這閑聊了，噓寒問暖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說，大哥不必急于一時。還是進去行了拜師禮後，讓小姑娘好好休息吧。”

李嗣源好像不在意李存勖話裡的刺，和善地笑了笑。“二弟說得有理，是大哥思慮不周了，那咱們趕緊進去。”

說着，一群人都跟随着李嗣源和李存勖進了通文館内。

走在衆人中間的葉則清看明白了，通文館果然分為兩派，李嗣源和李存勖兩虎相争，這背後的兄弟們應當也站好了隊。

她又想起李存勖戴着的面具，下意識擡頭瞥了一眼，結果發現他也在偷偷打量自己。

兩人的眼光在空中對撞，他輕咳一聲，狀若無事地背過手，加快了腳步。她尴尬地揉了揉鼻尖，别過頭去。

直到很久以後，她猛然想起這日，便順口問了一句他為何會在那個場合戴着面具，當時李存勖回答說：

“那是我覺得，兩地的關系居然要靠一個小小的孩童維系，簡直跟和親聯姻一樣虛僞。我不贊同，也不想做出笑臉，但那時需要一個笑着的晉王世子。阿清，人有時會有很多面具，在合适的場合佩戴合适的表情，這也是無奈之舉。”

聽到這個解釋後，她又驚訝又覺得是情理之中。

進入通文館前堂，李克用早已坐在正座上。

他旁邊站着兩個七八歲的孩童，都屏氣斂息，雙手交叉，站得方方正正，一絲不苟。

李克用聽到他們的聲音，才緩緩睜開眼睛，威嚴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隻是在瞥見李存勖臉上的面具時，趁衆人不注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

“見過晉王。”她抱拳行了一禮。

“嗯，不必多禮，清兒果真如我所想的一般鐘靈毓秀。”

之後他又問了她父親的身體如何，待寒暄完畢，他招招手，一旁早就準備好的侍女端來擺着茶水的托盤。

“行過拜師禮，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敬上茶水，又過了一遍正常流程後，拜師禮便算完成了，李克用向她介紹了通文館内的成員。

他如今收了九個義子，仁智信三人在外面曆練，常年不在通文館内。加上李存勖，如今通文館裡主事的一共有七個。李嗣源幾個大人沒什麼，走個流程認識一下便好了，可能是想着年齡相仿，李克用倒是着重介紹了兩個小的。

“清兒，這是你六哥，從小在你二哥手下長大。通文館裡不算年齡，隻看拜入門下的時間，如此算來，他倒是人小輩分大。還有子凡，是你大哥的義子，按輩分應當叫你聲姑姑。”

李存禮一頭白發梳得一絲不苟，身上衣物不見一絲褶皺。平日裡他總是一聲不吭地站在李存勖身旁，李克用提及他時，他擡眸看向葉則清，禮貌地笑了笑。從表情到禮節，都無可挑剔。

“師妹好。”

“六哥。”她回了一禮，看上去這位六哥很是彬彬有禮，但人不可貌相，通文館的人有幾個是真正單純的。

李嗣源笑道：“這樣看來，清兒輩分也不小，凡兒。”

張子凡最聽義父的話，上前彎腰行禮，禮數周全，已有了翩翩公子的模樣。

“見過姑姑。”

葉則清有些不自在地笑笑，被跟自己一般大的人叫姑姑還是頭一遭，怪不好意思的。

與衆人一一見過後，李克用道：“明日本王便要閉關，清兒的一應事務便交給老二。這次閉關短則一年，長則三年。待出關後本王可是要校驗清兒武功的，老二啊，别讓本王失望。”

李存勖向前一步抱拳，信誓旦旦說：“父王放心，孩兒定不辱使命。”

李克用十分滿意，“行了，那就開席吧，為清兒接風洗塵。”

一群人走到膳堂，桌上早已擺滿各色飯菜。侍女垂手低頭，侍立在一旁。

李克用坐在主位，李嗣源掌管通文館，李存勖是他親子，平時一左一右坐在他旁邊。

如今她來了，自然要離李克用最近，便被安排到了他右手邊最近的位置，李存勖順勢直接提起李存禮，把他放在葉則清旁邊。

“小孩跟小孩坐一起。”

接着緊挨着李存禮坐下了。

李嗣源一看這是一點機會都沒給自己留，便讓子凡坐在李克用左邊，自己坐到下一個位置，剩下的幾位便按着次序依次坐下。

一頓飯吃完，李克用讓人帶她回房間休息。每個義子都有自己的獨立院落，她自然被安排到了李存勖那裡。

她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腦袋下面，看着頭上華麗的帷幔，不斷回想着今天的經曆。

她算是發現了，通文館裡李存勖和李嗣源不對付，其他義子象征性站隊。但不管怎麼說，明面上還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平景象。

倒是坐在她旁邊這個六哥怪有趣的，時不時在旁人看不到的時候，露出些與身份性格不相符的小表情。

看來，通文館以後的日子，會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