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當真是一絲波瀾都沒有，甚至溫和的聲音裡還帶了笑意。

“對了，你們今天有看到喜歡的馬嗎，喜歡就收了當坐騎，也能解解悶。”

她狐疑地打量他一眼，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想到在那匹棗紅色馬背上馳騁的快感，她猶豫一瞬，還是開口說：

“今天騎的那一匹，我就很喜歡。”

然後，李存勖的目光投向李存禮，其實李存禮并沒有那麼喜歡那匹馬，或者說他根本沒有過于喜歡的東西。但看到她臉上隐晦的期待，把嘴邊的話咽下，也順着她的話說想要那匹馬，話裡話外間對她似有維護之意。

李存勖哦了一聲，接着遺憾地搖了搖頭。

“那幾匹怕是不行，它們摔了主子，按例要被處死。你們若是想要，明天再去挑别的就是了。”

葉則清握着杯子的手一僵，抿了抿嘴唇，睫毛微顫。

“……處死？是我執意要騎，跟它們無關……”

李存勖常年唱戲，嗓音帶着特有的腔調，低沉富有磁性，他緩緩說道：“是不是它們的錯有什麼要緊，隻要合規矩便是了，李嗣源知道了也會這樣處理。一匹馬而已，沒有什麼的，我會讓馬場選幾匹好馬送給你們。”

她眸光閃爍，仔細打量着他的神情。見他闆着臉很是嚴肅，眸中原本的笑意也消散得幹幹淨淨，一點也沒有玩笑的意思，以為他是認真的。

她低下頭愣愣盯着杯中的茶水，如果真因為他們的原因害死了它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李存禮知道李存勖的性子，聽他的語氣就知道他沒有殺馬的意思，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開口說：“二哥……”

李存勖擡眸瞥他一眼，李存禮不甘心嘟囔着：“你天天吓人有趣嗎，明明沒有那個意思。”

她聽力好極了，聽得清清楚楚。

她先是一愣，随即瞪大雙眸，滿是驚訝地看向他。

李存勖噗嗤一笑，側過臉遮住越來越大的笑容。

看着一本正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二哥。

李存勖輕咳一聲，收起笑容，努力讓自己更嚴肅一些。

“你們知道自己今天的行為有哪些不當之處嗎？”

她低下頭：“知道了，二哥。”

李存禮接上她的話：“我們不該如此魯莽，不計後果隻顧一時之快。”

李存勖嗯了一聲，先是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以後要三思而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謹慎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不然不僅傷及自身，還會波及他人。可話又說回來了，太過裹足不前也不是一件好事，多少人因此錯失良機。而且小孩子就要有些勇氣和擔當，調皮機靈些才好，今天阿清做得很好，小六你可要好好謝謝她。”

“這次便算了，我去交代馬場把那幾匹馬留下，以後它們就是你們的了。”

“多謝二哥。”

兩人起身抱拳行禮。

他一手扶起一個，“客氣什麼，今日你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出了門，兩人站在一處相顧無言，她率先打破沉默：

“六哥，那我先回去了。”

“稍等。”

李存禮喊住她，忽然擡手彎腰行了一禮，鄭重其事道：

“今日之事多謝小妹，都是我思慮不周，最為居長卻沒能保護小輩，以後一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小妹若有事盡管交給我，存禮一定盡力而為。”

她吓了一跳，連忙雙手托着他的手腕，把他扶起來。

“六哥言重了，都是小事，沒關系的。”

明明隻接觸一天，她卻看出來了。李存禮這人，做事講究個一闆一眼。每一步都要按禮儀規矩走，走錯一步就難受無比，今天的事應當是他做得最出格的一件。

明明他從小跟李存勖長大，但性子卻一點也不像他，倒是随了自己的名字，溫潤有禮。

可是，隐隐約約間，她總覺得李存禮并不是一個隻會單純守禮的人。但時間太短，她一時也拿不準。

兩人分開後，葉則清回到自己院子裡。

她在庭院裡站了半晌，擡頭望着已經有些暗沉的天。

她抽出劍，在昏暗的天色下，劍鋒閃着銳利的鋒芒，反射在她的臉上。

言水道：“少主今天肯定累着了，要不休息一天，不練了？”

“世人常說筆耕不辍，可見日複一日持之以恒，才能有所進益。”

她的指尖劃過劍身，吐息起勢。

“通文館的日子安逸，但也不能荒廢學業。”

她在院子裡練了小半個時辰的劍，天已經完全黑了，府内各處都點上了燈。

她喘着氣，身上也出了薄汗。本來想用袖子擦擦額上的汗，言水走過來掏出手帕仔細擦拭着。

領頭侍女叫碧珠，本來站在廊下守着，看到她收了劍，才上前問道：“小姐想吃些什麼？我去讓廚房做。”

她卷着袖口，吩咐說：“随便吃點，家常便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