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眸子，再睜開時，已是滿眼堅毅決絕。

她轉過身，拔出靜水，聲音平靜道出殘酷事實：

“将士們，今天必是一場惡戰，是我們從未遇到過的。但是我們不能退縮，身後便是我們的父母親人，我們的骨肉同胞。檀州一旦失守，便是萬劫不複。”

“今日，哪怕全部戰死，哪怕隻剩最後一人，也要用身軀擋住城門，絕不能讓他們過去！”

她身先士卒，握住燕雲戰旗，從城牆一躍而下。

她将戰旗狠狠插入土地，赤色的戰旗下，一道凜然身影屹立在萬軍叢中。

“今天，不許一個敵人踏入燕雲！”

…………

她已經記不清那天到底厮殺了多久，虎口早就發麻，衣服被血浸透，分不清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

她從地上拾起一把劍，雙手緊握住劍柄，劍刃在陽光下閃爍着寒光。

她穿梭在人群中，每一次揮劍，都帶起一片血光。

腳邊，斷臂殘肢交錯，分辨不出哪些是自己将士的，哪些是那群怪物的。

顧不上身體上的傷，她和其他人機械地砍殺。眼睛和手早就麻木了，但是傷口的刺痛又令他們清醒。

忽地，遠處風聲裡傳來一陣輕微的鈴铛聲，平常就很少有人能聽到，在厮殺聲中更無人察覺。

她耳尖微動，敏銳捕捉到這細微聲響。

鈴聲消失後，那群怪物慢慢向她靠攏。

果然，這群怪物有人掌控。

她擡手砍下一人的頭顱，大喊道：

“言臨，言止！”

言臨言止收到她的眼神，心領神會，掩護她離開戰場。

她順着風中殘留的餘音，一路尋覓，最後在高地一處隐蔽的密林裡，發現一夥娆疆打扮的人。

他們手裡皆拿着銀制鈴铛。周圍還圍着數個怪物，武功境界遠高于城門前的那些。

“我與娆疆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這麼做。”

她左手執劍，橫在他們面前。劍上蜿蜒着血痕，滴滴答答墜落。

“我不管你們有何目的，害了我這麼多将士。今日，一個都别想走，我要你們血債血還！”

“血債血還，好大的口氣，不要以為能找到這就大功告成了。”

領頭的那人是個幹癟枯瘦的老頭，眼睛陰翳泛着白色，嗓音尖細刺耳。

“不過正好，本來就想要你的命，你還自己撞上來了，倒省去我們不少麻煩。”

她估算了一下距離，想用風刃一招斃命。然而風平浪靜，沒有一絲動靜。

領頭老頭哼笑一聲，“聽聞閣下似乎對禦風頗有見解，可是這山谷常年閉塞，一絲風也進不來，隻怕要讓你失望了。而且外面的大軍牽制着你的軍隊，誰也找不到這裡。”

“這兒，便是你的葬身之處。”

他搖動手中鈴铛，怪物圍成一個圈将她包圍。

葉則清心中暗忖，之前的拼殺已經消耗她大半體力，現在必須速戰速決。

她握緊劍柄，心裡很清楚，這種狀況下，她突圍的概率很小。

她的目光掃到那些鈴铛上，應當就是這小小的鈴铛在控制這幫怪物。

無論如何，今日必須把那幾個娆疆人殺掉，毀了鈴铛，才能停止這場戰役。

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兩隻手皆可使劍，以一敵十，在這群怪物中殺出一條血路。

隻是沒過多久，其中一把劍被折斷，隻剩下靜水。

她的左手不慎被傷，鮮血浸染護腕，順着指尖砸落。尖銳刺痛從全身各處傷口傳來，讓她險些站不住。

但現在還不能倒下，她喘着粗氣，用繩子勒緊傷口，盡量阻止鮮血滲出。腳邊散落着那些怪物屍身，染成紅褐色的土地泛着鐵鏽的腥味，令人作嘔。

“葉将軍果然名不虛傳，讓我越來越感興趣了。”

領頭人啪啪鼓掌，“你死了之後，我會把你做成兵神怪壇，一定會很厲害。”

她嗤笑道：“那就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她瞅準時機，手起刀落，又砍下一個頭顱。擡腳一踢，滴溜溜滾到他面前。

那顆頭顱碩大的眼睛正好直直盯着他，流出的血膿令人反胃。

他嫌惡地朝相反的方向挪動幾步，葉則清握緊手裡斷劍，從兵神怪壇的縫隙中擲出，直直插在他腦袋中央。

其他幾人大驚失色，她被兵神怪壇圍得密不透風，所以他們才有恃無恐。現在見到老大失去氣息，羞辱化為沖天怒氣。

他們目眦欲裂，立刻搖晃鈴铛要将她碎屍萬段。

隻剩下四個怪物了，但幾個時辰高強度的戰鬥，已經消耗她所有的精力，虛弱得直不起腰。

她隻能用劍拄在地上，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試圖握住劍柄，可身體沉重得難以動彈。

看着越來越近的怪物，她苦笑着，今日怕是要命喪于此了。

然而，那四個兵神怪壇突然停住腳步，接着機械地将頭顱扭向後方，直愣愣盯着那幾個娆疆人。

娆疆人還沒反應過來，兵神怪壇猛地向他們飛奔而去。

他們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被撕成碎片。

做完這一切，他們立在原地，仿佛停滞。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驚愕地瞪大雙眼，她也未曾想到事件會如此發展。

顯然，這是一個絕妙的時機。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揮動手中的劍，毀掉鈴铛，将那四個怪物的頭盡數砍下。

與此同時，堵在城牆下的兵神怪壇也仿佛失去指引，紛紛呆立在原地，像一尊尊石像。

将士們面面相觑，誰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他們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們相互配合，把他們全部解決掉。刀光劍影閃爍，喊殺聲震耳欲聾。

葉則清渾身浴血，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戰場挪去。

當她看到怪物全部被解決後，緊繃的神經瞬間松懈，再也支撐不住，力竭倒在地上。

失血太多，她迷迷糊糊暈過去。

最後留在她眼裡的，是那片湛藍的天空。

生為家國，死為國魂。

她一開始便做好準備。

這場戰役，葉家軍損失慘重。

厮殺途中，許多百姓自願加入隊伍中。

他們雖也自幼練武，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刀槍不入的兵神。可一人倒下另一人立刻補上，依次接替，英勇無畏。

放眼望去，硝煙四起，慘烈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