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握着方向盤駕駛車輛的同時，眼神時不時關切的看向窩在副駕的女人。

此刻她歪着腦袋一言不發，白皙的臉頰一片绯紅，半睜着眼，濃密睫毛下眼神渙散，雙手微微發抖，緊緊環住胸前的安全帶，無意識摳着手指，似乎很沒安全感。

酒精對她的作用要比普通人大得多，蘇梓頭腦發昏，心裡焦躁不安，連神智都不太清楚。

車窗外車水馬龍，正逢前方有車加塞，排隊的車有人按響喇叭。

被噪音刺激到，蘇梓呼吸急促，捂住耳朵試圖掩住喇叭聲，可刺耳的鳴笛聲又接二連三的響起，她心中的焦慮無法控制，身體因為情緒失控而微微顫抖，最終崩潰成一聲嘶吼。

“好吵……吵死了！我要回家！”她嘴唇微微顫抖，表情癫狂的開始撕扯綁在身上的安全帶。

車輛正在行駛，姜望被她的動作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連忙将車靠邊，“蘇梓！冷靜！”。

蘇梓醉酒後的狀态很不對，想要扯開安全帶卻又因為手指無力的抖動而久久未能解開，隻能蜷縮在副駕，眼神空洞，仿佛靈魂被抽離，不停低聲重複着：“好吵……”

姜望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的擡起，卻在即将觸及到她時又停下，手指收攏緊握成拳，努力壓制想要擁抱她的心。難以言喻的心疼從心底翻湧，将喉嚨哽住，說不出話。

他輕輕握住蘇梓顫抖的手，看向她的表情溫柔堅定，隻有他輕抖的指尖洩露了他的慌張不安。

“栀栀，别怕，我們回家。”

久違的稱呼成功喚回蘇梓的神智，将她從崩潰邊緣上拉回來。

眼前的黑暗逐漸褪去，蘇梓眼神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人。

她張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姜望看出來她的口型。

她在叫他的名字。

……

蘇梓第一次見到姜望的時候，她才五歲。

彼時，她因為多次在幼兒園裡跟同學打架，被學校勸退，園長說話很是委婉，建議家長多關心孩子心理。

京市能和蘇梓上的同一個幼兒園的，大都和蘇家有往來，小女兒四處惹禍，讓蘇譽城祝甯夫婦很丢面子，一氣之下将她送到鹿安，交給一位退休在家的兒童專家教養，這個人就是姜望的外婆簡知虹。

那個時候姜望的父母工作忙，初中之前他一直都住在外婆家。第一次見到蘇梓那天，快到中午，姜望剛剛領完期末通知書回家，推開門，院子裡多了個不認識的小姑娘。

小姑娘長得珠圓玉潤，是個粉雕玉琢的小胖妞，白嫩嫩的手握成拳，揉着眼，扯着嗓子哭得很沒形象。

簡知虹拿着紙巾從屋内出來，蹲在小姑娘旁邊一手将她攬住輕聲哄着，抽出面紙溫柔地幫她擦掉淚水和鼻涕。

餘光看到回家的姜望，簡知虹對他招手，“小望，過來認識一下小妹妹。”

她懷裡的小女孩抽噎着擡頭看向他，一雙被淚水洗過的眼濕漉漉的，黑得發亮。

姜望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女孩，他跑到她面前，一本正經向她伸出手，說：“你好，我叫姜望。”

女孩看看簡知虹，在她鼓勵的眼神裡，軟乎乎的小手握住他懸在半空的手，剛哭過的聲音又軟又糯，尾音拉長，音調軟綿綿的， “我是栀栀。”

……

姜望重新啟動車輛，往萬華府開去，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握住的手卻一直沒有松開。

像是能從他的掌心汲取到源源不斷的溫暖，蘇梓情緒竟然很快平複下來，她低下頭，看向仍舊緊緊相握的手。他的手很大，寬厚而溫熱，輕輕地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冷靜以後，遲鈍的大腦終于開始慢慢轉動，一股懊悔的情緒湧上蘇梓心頭。

她剛剛的狀态哪裡像喝醉酒的人，更像是……

蘇梓的視線飄向左側。

男人直視前方，側臉輪廓清晰流暢，鼻梁高挺，路燈昏暗燈光映過來，打下一片陰影。

他會不會，發現她有問題？

從她開始積極配合治療以後，已經很久都沒沾過酒，明明她的狀态已經穩定很長一段時間，卻偏偏在今天誤喝了那杯雞尾酒，又偏偏在這種時候跟姜望重逢。

沒有人會因為一杯酒就情緒失控成她這樣，蘇梓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她将頭偏向車窗，窗外明明暗暗的燈光裡，她看見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向上扯扯嘴角，車窗玻璃裡面容精緻的女人露出一個标準的笑容，除去唇色有些蒼白，幾乎看不出來有任何問題。

隻要忽略掉剛剛發生的一切，她就和正常人沒有區别。

不可以承認，蘇梓暗下決心，不管是認出他還是醉酒，她都不可以承認。

隻要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好。

她的病，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

車開到目的地停下，蘇梓想下車，她現在神智雖然清醒，但從剛剛的暴躁轉到現在的低落，情緒一起一伏身體有些虛脫，甚至無法很好的控制自己手腳。

按了好幾次都沒能解開安全帶，卻是焦急，手就抖得越厲害。

姜望下車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彎腰探進車内，越過蘇梓幫她将安全帶解開。

“能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