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自己也是一個心理健康的正常人,或許就不會到現在這個局面。
可如果她沒有問題,也不會被送到鹿安,不會認識姜望。
命運的溫柔與殘忍都超乎人的想象。
蘇梓輕輕垂下眼臉,再擡起時,眼眸裡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似乎是暗自做下什麼決定。
“我隻是想感謝你,謝謝你當時照顧了我一整晚。”
姜望等了她許久,設想過許多種答案,卻沒想到等來她這樣敷衍的回複。
他困惑的看向蘇梓,試圖從她的表情裡找到真正的答案,卻隻看到了她的冷漠和淡然。
“隻是為了謝謝我?”姜望的眉頭皺得更緊,心中滿是不解與不可置信。
“嗯,隻是為了這個。”
蘇梓沒有多做解釋,她怕自己維持不住面上的鎮定,轉身想要離開。姜望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急切問道:“你不是随便的人,我不信。”
他微微眯起眼睛,透出一種執拗的光芒,似乎非要蘇梓給出一個讓他信服的解釋不可。
“栀栀,到底是因為什麼?告訴我。”
蘇梓背對他也能感受到那道灼熱目光如烈焰般灼燒着她的背,她根本不敢回頭,用力咬着唇,讓自己聲音顯得冷硬,“年紀小,不懂事,選錯了表達方式,你不要介意。”
略顯慌張的背影讓這個答案的說服力直線下降,姜望看着握在自己掌心裡的她纖細的手腕,緩緩擡頭,“那天之後,我是想去找你的。”
他苦澀一笑,嗓音低啞。
“可我運氣不好,你走之後,我就開始發高燒,直到學校請的假快用完也沒好全,後來回了學校,又遇上臨時考核,一直到期末都沒機會去海市。”
姜望的眼角微微泛紅,“等我再回去,才知道你已經出國了。栀栀,如果我早點來找你,會不會……”
“你找不到我的。”
蘇梓平靜地打斷他的話。
心底那股酸澀的情緒,已經怎麼都壓不住,蘇梓透過窗戶望向屋外灰蒙蒙的夜空,正如她此刻内心,晦澀難安。
“從鹿安回去以後,我就沒有再去學校,元旦前,就出國了。”
握住她手腕的手松了一瞬,又再度收緊,“那麼急?”
“嗯。”蘇梓心理愈發苦澀,她惹怒了父母,連一點準備都沒給她,就被他們送去國外。
她轉過身,視線與他發紅的眼對上,瞳孔微微顫抖,她張了張嘴,卻感到喉嚨發緊。
沉默片刻,強行擠出一個僵硬笑容,嘴硬道:“我媽媽剛好要去英國開畫展,就順便把我的留學計劃提前了。”
她在撒謊。
姜望看得出她的勉強,他不想逼她,可他卻也做不到松開她的手。
這十年,他無時無刻不在煎熬。
如果沒有那場該死的高燒,如果他沒有找錯學校,如果他能早一點找到她……
他總是忍不住的去想,如果有這些如果,那麼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錯過。
他的眼神深邃而溫柔,愛意在眼底湧動,卻夾雜着無盡的哀傷。蘇梓心中那股酸疼讓她鼻子發酸,忍住想要伸手抹去他眼角悲傷的沖動,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姜望。”蘇梓平靜的看着他。
“已經過去十年,到底是為什麼,我已經忘記了。”她伸手覆上姜望握住自己的手,微微用力,“不管是因為什麼,既然過去了,我們就不要再提,好嗎?”
“你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損失,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吧。”
手指緩緩用力,一點點掰開姜望的手指。每掰開一根,蘇梓都能感覺到姜望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又帶着一絲愧疚,态度堅決的一點一點用力,當最後一根手指被掰開時,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姜望的手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懸在空中,這一刻,他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擡起頭,看向蘇梓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瞳孔微微收縮,仿佛痛苦到無法聚焦。
蘇梓看到他眼角有淚光閃爍,似落非落,心中猛地一抽,像被無形大手緊緊揪住。
不敢再面對他那雙透露着無盡難過與脆弱的雙眼,蘇梓連忙轉身,慌亂道:“很晚了,我先上樓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她便逃也似的轉身離開,不敢回頭再看一眼他那讓她心如刀絞的眼神。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樓梯拐角,姜望靜靜坐在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無力地垂放在膝蓋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蘇梓說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痛着他的靈魂。
疼痛在胸口蔓延,姜望緩緩吐出一口氣,擡眸望向窗外,那裡安安靜靜的什麼也沒有。
可他卻好像透過虛空看向了什麼人,眼神逐漸堅定。
栀栀,我們永遠不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