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設計院辦公室故事
我是夏之煥,曾經是寫字樓的設計助理,夏夜的蟬鳴裹着菠蘿汽水的甜香,我蜷在軟皮沙發裡翻着一本舊小說,看到裡面女孩子的友誼,開心,争吵,和好,反複無常,鉛字在暮色中洇開,恍惚間想到過去一些事情。
最近認識一個新的朋友,我聽着手機聽筒裡傳來他溫潤的聲音,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可那尾音婉轉的弧度,卻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突然打開了記憶深處那扇塵封已久的鐵門。裹挾着濃烈的情緒,順着這道裂痕傾瀉而出。我想到他,魏禮的身影在腦海中愈發清晰,他總愛穿着筆挺的藏青色外套,身上萦繞着若有若無的冷香,曾經他用蜜糖般甜膩的話語編織美夢,可每一個承諾都像裹着糖衣的毒藥。
窗外,雨絲斜斜地掠過街道,路燈下,幾對戀人相擁着走過,他們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又在積水裡碎成閃爍的光點。我盯着手機屏幕上那行未發送的 “你最近怎麼樣”,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此刻的他,或許正戴着婚戒,在灑滿陽光的廚房裡,溫柔地為妻子系上圍裙;又或許抱着粉雕玉琢的孩子,輕聲哼唱着曾經對我說過的情話,将那些甜蜜的過往,變成哄孩子入睡的童謠。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總是想起他。
記憶的齒輪悄然倒轉,那年寫字樓的日光燈下,藏着一群鮮活而溫暖的身影。鄭曉周身萦繞着香奈兒五号的馥郁,總将愛馬仕絲巾包裹的精緻禮盒推到她面前,進口巧克力的鎏金包裝在陽光下流轉着蜜糖般的光澤,她眉眼彎彎,如同一簇盛放的紅玫瑰,明豔又熱烈,毫不吝啬地分享着生活的甜。
張穎穎像是暗夜裡溫柔的月光,每當夏之煥被經理斥責得眼眶發紅,她總會悄然轉身,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在她纖長手指的翻動下,化作井井有條的方案,無聲的安慰比千言萬語都更讓人安心。
李莎踩着十厘米的漆皮紅高跟鞋,黑色小皮裙勾勒出曼妙身姿,穿梭在工位之間,舉手投足皆是飒爽。她可愛的酒窩裡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隻要她一聲令下,整個辦公室便如同精密的鐘表開始高效運轉,大家既敬畏又信賴這位氣場十足的 “大姐大”。
胡經理永遠像一幅水墨丹青,發髻上别着素雅的珍珠簪,淡青色旗袍的盤扣整齊排列。即使面對突發狀況,她也能不慌不忙地泡上一杯碧螺春,茶香袅袅間,用溫婉的話語化解所有難題,恰似庭院中雍容的牡丹,從容又大氣。
王哥圓圓的肚子裡仿佛藏着百寶箱,總能變魔術般掏出各種零食。他豪爽的笑聲震得工位隔闆微微發顫,遞來的辣條包裝袋上還沾着他溫暖的體溫。而鵬飛背着褪色的登山包,曬黑的臉上帶着不羁的笑,他電腦桌面是新疆喀納斯湖的湛藍,說起旅途見聞時眼裡閃爍的光芒,仿佛裝着整個星辰大海。
最難忘羅經理風風火火的身影,她手腕上纏着醫用膠布,卻依舊靈活地敲擊着鍵盤,指揮若定地安排各項事務。濕疹帶來的不适從未減緩她的腳步,反而讓她周身散發着堅韌的光芒,像台永不停歇的發動機,推動着團隊向前。這些鮮活的模樣,拼湊成了那段時光裡最溫暖的畫卷。
那段被魏禮陰影籠罩的日子,我像具機械運轉的木偶,把自己釘在辦公桌前,用密密麻麻的報表與深夜的咖啡蒸汽,試圖焊死心髒的裂縫。鄭曉的聲音穿透鍵盤敲擊聲時,我正對着電腦屏幕發呆,她塗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叩着隔闆:“隔壁有個帥哥實習生在面試。”
筆尖在報表邊緣洇開墨點,我盯着Excel表格裡跳動的數字,喉嚨發緊地“嗯”了一聲。陽光透過寫字樓玻璃幕牆,在走廊盡頭切割出明暗交界線,恍惚看見某個黑色剪影在逆光裡一晃而過——後來才知道,那是命運埋下的伏筆。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咖啡杯沿,忽然有細碎的顫栗從脊柱竄上後頸,像春雪初融時,冰層下傳來的第一聲流水。
或許有些相遇早已寫在風裡。當我終于在入職名單上看見“顧浩洋”三個字,才驚覺那天沒擡頭的瞬間,命運的齒輪已開始轉動,将這個帶着海洋氣息的名字,刻進我潰爛卻仍在跳動的心髒。
茶水間的咖啡機發出綿長的嗡鳴,鄭曉倚着大理石吧台,殷紅的指甲輕點着進口巧克力的包裝紙,碎金般的糖霜簌簌落在她香奈兒袖口。“夏之煥,新來的實習生可真有意思,腼腆得像隻怕生的雪兔。” 她眼尾的鑽石閃着狡黠的光,順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玻璃幕牆外,顧浩洋正低頭整理報表,黑色毛衣裹着清瘦的肩,垂落的劉海遮住了睫毛投下的陰影。
“不過啊 ——” 鄭曉咬開巧克力的脆殼,濃郁的可可香氣漫開來,“我看他對你倒是特别。每次你逗他,那委屈巴巴的模樣,活像被搶走胡蘿蔔的幼崽。你幹脆跟他在一起啊!那魏禮。。真是” 她歎息着不争氣的我,混着咖啡機蒸汽,在暖黃的頂燈裡氤氲成柔軟的雲。
夏之煥指尖摩挲着馬克杯的紋路,忽然想起那些藏在格子間裡的細碎時光。她總愛逗他取笑他,騙他玩,溜到他工位旁,在他專注敲擊鍵盤時,用氣聲在他耳畔說:“顧浩洋,不好啦,這個月工資不發了。” 看着他驟然僵直的脊背,慌亂解鎖手機的模樣,耳尖迅速漫上的绯色像被春風吻過的晚霞。而當過了12小時,他發現被騙後,睫毛低垂着嘟囔的樣子,夏之煥感到非常滿足。
寫字樓的記憶總帶着複印機的碳粉味。每天早上八點零五分,電梯門開合的叮咚聲裡,總能遇見抱着文件夾的顧浩洋。他永遠穿着黑色襯衫,第二顆紐扣松着,露出蝴蝶骨下淡青的血管,像凍在冰裡的細蕨。"夏姐早。" 他點頭時,金邊眼鏡滑下鼻尖,露出濕潤的鹿眼 —— 這是她逗了三個月才換來的自然。
有一次,她故意騙他說公司要求新員工做自我介紹,他信以為真,拿着一份寫滿字的稿紙,站在會議室裡緊張得聲音都在發抖。當他發現這隻是一個玩笑時,無奈地看着夏之煥,輕聲說:“夏小姐,你總是這樣愛捉弄人。” 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
顧浩洋的工位上擺着一盆仙人掌,孤獨地立在那裡,就像他本人一樣,他有他的絕對安全距離,絕不會跟任何主動打招呼的人親近,雖然眼角溫柔實際滿身防備,跟個帶盔甲的會咬人的兔子。夏之煥總會在路過時,偷偷給他的仙人掌澆點水,偶爾會收到他送過來的檸檬糖,他來了之後夏夏才知道,原來要多喝水,吃點酸甜的東西,但是她才不聽他的話。
鄭曉的工位在斜對面,總趁經理開會時扔紙團過來。"顧浩洋看你呢!" 字迹力透紙背,夏之煥擡頭時,正撞見他慌忙低頭的模樣,鋼筆在圖紙上洇開墨點。午休時鵬飛總會晃到她桌邊,塑料袋裡裝着蝦條薯片:"夏姐,幫我嘗嘗這包有沒有過期?" 羅經理的河東獅吼總在這時響起:"王鵬飛!這個月報表再拖後腿,我讓你睡打印機裡打出來!"
最難忘的是加班的夜裡還是台風天。整棟寫字樓停了電,胡經理舉着手機電筒指揮大家搶救文件,王哥把胖胖的身子堵在漏水的窗前,鵬飛不知從哪變出盒蠟燭,慌忙中遞給大家。顧浩洋忽然湊過來,往她手裡塞了塊巧克力:"應急食品。" 他的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聲音溫柔。
後來顧浩洋離職那天,塞給她一個紙袋,裡面是本手賬,貼滿她随手畫的塗鴉便簽,最後一頁寫着:"第一次見你穿黃色連衣裙,像把陽光帶進了辦公室。" 夏之煥摸着紙頁上的褶皺,忽然想起他在她加班時,給她留一把他的傘,想起他幫她修打印機時,露出涼白的脖頸,像片想要展翅的蝶。幫她做工作筆記時,他柔弱的手指但是強勁有力又好看的字體。
那天下雨,是夏之煥最不想回憶的一天。“夏之煥,我們見一面吧,我知道你躲着我,但有些話我必須說清楚。” 魏禮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帶着一種讓她厭惡的執着。他的糾纏,讓她感到窒息,仿佛置于黑暗的深淵,無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