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鷹之所以謂之“還”名,概因其根植于雲洲枝本同氣,卻無奈生不知何處還不明歸期。為人所知曉的除卻成員為固定之數外,就是其所曆前塵無不命運多舛荊棘塞途。或言,隻能千帆盡過曆遍滄桑而來,非因緣際會解破塵劫不得歸。
忘言也沒有說可以用喊的。殷桑對能親曆此空前絕後的曆史性時刻過于受寵若驚,一道尖細而又清透的口哨聲自其尾指之間呵氣而出。群鳥驚散自不必說,一點也沒有考慮到正主的感受就很不應該了。
喧賓不才,奪了個主向來是殷桑的不治之病,謹以表達情不自禁。
溪水邊幾乎所有的欣喜都被殷桑的驚鴻一哨攪得不着邊際。衆還鷹一臉茫然不明所以,感謝他的怕是隻有那個少年。
……還要感謝沉睡了半柱香偏巧于此時醒來的風驚幔。醒來之後吃痛的捂着耳朵,不曉得的還要誤會她墜落着地的部位怎會如此清奇。遠不止臨危救場,緩解尴尬更是殷桑集其全部術法功力之大成。
風驚幔真的醒了。被殷桑一耳朵扯醒的。
“咳咳。驚幔你感覺怎麼樣?!”殷桑故意提高了一個音量道。
風驚幔在殷檀的攙扶下緩緩地坐了起來,似乎搜腸刮肚了好久才搞明白此處并非自己選擇的睡覺之所這個事實。倒也不必睡在這麼美的地方,風驚幔暗暗地想,自己對這方面要求向來不甚挑剔。隻不過,醒來被這麼多雙眼睛莫名其妙的盯着看是打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我沒事兒吧?”殷檀剛欲開口關切的話就這樣被風驚幔搶了個先,一時間不禁語塞。
“沒事沒事,全身上下隻有耳朵疼那又怎麼會有事呢你說是吧。”殷桑回了妹妹的白眼一記咧嘴,接着扭頭問道:“驚幔,那個人你認識嗎?”
風驚幔這才沿着殷桑手指的方向望去。她确定殷桑問的是居中的那個年輕人。多新鮮啊,另外三人被他們幾個一路飛來一路追的都不知多少回了。
“不認識啊。”風驚幔認真的回道。
殷桑原本也沒期待她的回答,迫不及待地道:“他是還鷹,是還鷹啊。就是傳說中的還十七。”
“啊,還十七。”風驚幔僅有的意外均反應在殷桑誇張的表情和語氣上,“所以呢?”
……
“方才在你墜崖的時候,是他救了你。”殷檀轉開話題道。她深知兄長着急叫醒這丫頭是為了緩解尴尬的,那麼咱“對人不對鷹”這種花癡心态能不能姑且收一收。表現出哪怕一點點的吃驚是一種禮貌懂不懂?難道這也要我教你嗎?
殷檀手上下意識的一個動作正是提醒風驚幔這一點。
風驚幔腰間一疼,當下心領神會。她旋即站起身來,如頃刻間茅塞頓開般怒目道:“救我?難道不是他把我打下來的嗎?!”
……
兩兄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叫她這麼快醒來或許是個錯誤。
顧言遲彎了彎眉,輕聲笑道:“方才隻是誤傷了姑娘絕非十七有心為之。他也在所有人之前縱身躍下于半空中接住了你不是嗎?”
七師兄放了話自然是足夠風驚幔歇菜啞火的。無奈那位還十七似乎對如此草率的收尾不甚滿意。
“并沒有。”
那聲音有一種透骨奇寒的冷。這三個字也是他出現至今說的第一句話。在場的所有人卻仿若同時被視聽的幻覺挾裹,潛意識中已經聽他說過太多的話且被一路擊中字字徹心。
“不過是在落地前拎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十一個字被他這樣冷冷的講出來,除去極強的污辱性外還附加了頗為形象的畫面感。
首先沒有憋住的是殷桑,噗哧的那一聲似是在提醒風驚幔有一個“提”的動作與“拎”極其類似,就在不久之前。
若非被殷檀拉住,風驚幔此時怕是已經沖到了其跟前。“誤傷就一定要被原諒嗎?好像誰稀罕被你救一樣。”
“我說你這個小丫頭,連我這麼善良的人都聽不下去了。”聲音來自崖壁上一個不很分明的突起處,緊接着伴随枝葉微弱的抖動聲,莫清渠以一記漂亮的淩空翻騰收勢立于風驚幔的眼前,左手的指間還夾着三枝桃粉色的格桑花。
“步躍夕呢不過是想化退這幾隻的合力,要不是因為你前面的這一、二、三三隻蠢鷹突然間變成了呆鵝,至于傷到你嗎?啊!?”莫清渠翻了一記白眼扭頭轉向還鷹站立的一側,禁着鼻子道:“還好意思說我們誤傷,要我說,應該是你們蓄意才對!是吧,十七。”
莫清渠晃了晃手上的花,将一隻小臂摞在步躍夕的肩上滿臉哂笑。未料竟被步躍夕輕盈的閃身滑了個空。
兩個人互不買賬就差寫在腦門上了。朋友交成這樣也是難得。
莫清渠得了個沒趣卻絲毫不惱,一本正經地道:“還十七,這名字也還不錯,不然你就幹脆叫十七算了。怎麼樣?聽上去人丁興旺又顯得熱鬧你不覺得嗎?”
步躍夕盯着他看的眼神較之前有了一層溫度。解讀起來不外乎兩個意思:這名字送你了你要不要以及你才叫十七你全家都叫十七。
林中高處另有一種奇怪的聲響自上向下盤旋襲來。辛可威首先展開羽翼向着聲音的方向迎了上去,蕭漠北則一把拉過步躍夕的手向他指道:“十七,是還首他們到了。”
自炫紫色的信号升空起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這一時間,恰好可以讓還鷹飛完祜城到衍城的路。數道彩色的光電次第自頭頂綻開。
還鷹的身份并非刻在步躍夕的一張臉上,即便是,也沒有人認得出。而他以還鷹的法身在山頂衆人面前驚世絕豔般閃過的那道紫色的光電,從靈力至神魂均與眼前衆還鷹所示如出一轍一脈相承。
這一身份,猶如一記曠日彌久的烙印,也許空耗了時日拖沓掉光陰,但到底融進了自己的骨血當中,不由得他不相信。
為首的一名長者白發朱顔,兩道羅漢眉舒展出渾然天成的慈善祥和。微陷的雙目笑意飽含,就隻是笑。笑出一種鋒芒沉寂後的溫暖。
……隻要眼眶是幹的我都能接受。
步躍夕剛剛松下的一口氣不知被誰倒吸氣的誇張音量險些搞出了錯覺。“兄弟,要不,我先撤了你随意。”莫清渠終于舍得跑了,速度快到讓人懷疑方才說話的隻是一個虛影。
步躍夕很想同他一起離開山谷。隻是他心裡清楚得很,沒有人能夠阻擋他離開。同時,總有什麼讓他沒有辦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