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實在不願意給好人騰地兒也拜托你别擾我清靜好嗎?說句好聽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說得嚴重了就是麻木不仁毫無恻隐之心。你是認真的嗎?你知道認真兩個字怎麼寫嗎?
風驚幔心裡一萬個不爽全部搬到臉上來了。然而并沒有什麼用處。說到底畢竟人家是一家子,不鹹不淡一個肯定的語氣即支撐起師兄們的信任來絲毫沒覺得莽撞草率。
“喂,喂!這就……完啦?”可惜了風驚幔一肚子的苦水還沒來得及倒,顧言遲兄弟三人已經飛得沒蹤影了。面前僅餘下那個自告奮勇要保護她安全的還十七,似笑非笑地将頭扭向一旁。
不就是保護嘛,難道我還怕被你保護不成?橫豎替我擋了那尊黑乎乎的邪煞也就算了,若是存了壞一門心思想惡心我,還指不定誰惡心誰呢?她倒也不介意自己的險惡心思傳遞進唇角邊的笑容下被步躍夕瞧在眼裡。那家夥也沒比自己好到哪去,誰也别說誰。
風驚幔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一顆小腦袋左晃右晃,就差沒用頭發絲編幾個油光可鑒的大字出來-要你好看!
……
“要墊快墊!我大招還沒放呢慘了吧你。”
“喂,你都一連赢了多少把啦?一會兒中飯你搞定啊!”
“雜八先!”
“廢話這麼多雜九!”
天九牌落牌有聲自辰時起便一路開砸,砸的似乎不是風驚幔那張小巧可愛的圓桌而更像是頭上的那頂圓屋頂。暴風雨過境未見起能掀得翻,木屋裡四小隻的嗓門再努努力完全有望将其炸得裂開。當然,當真炸到裂開殃及池魚也未可知。
殷檀邊用拇指摩挲着手上的牌邊将頭靠過來,略低了聲音道:“我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你那位鄰居,也就是你現任的護衛大人不會嫌我們太吵親自找上門來理論吧?”
“噓!”風驚幔壓低了聲音講出的這個字完全淹沒在一旁迦蔗果和殷桑的叫嚷聲中,空剩了個口型在那裡。“打牌打得多大聲音都沒關系,講他的壞話就一定要小聲一點,那隻鳥人除了目中無人出手還特别兇狠。不過,我們吵不到他的這點大可放心,因為隻有正常的人才會嫌吵。”
聽得殷檀一臉大寫的懵然。罵個人也要罵得這般蜿蜒迂回,看來這個梁子結得頗深且定然不是一日一事之功。“我可沒說他壞話啊,什麼目中無人出手兇狠那可都是你說的。”
“是不是非要劃個重點不可呀大姐?”風驚幔立了一雙眼睛怒瞪道。
殷檀裝作恍然大悟,“對對!還漏掉了一句不好意思。通俗的說來就是——你罵人家不是人。”
“快别說啦,我隻想打牌但不想挨打好嗎?那隻鳥那麼尖的耳朵我都擔心他已經聽到了。”
風驚幔擔心得很有道理。
步躍夕枕着手臂仰面在床上躺着,沒有被發絲遮住的一隻耳朵紅得像極了深海中的紅珊瑚。
經過上次在茶樓被他接了話以後,風驚幔一定不會這麼快便忘記了他的耳力異于常人。況且樹上樹下的距離如此之近,這小築夢師分明就是打着小心翼翼的旗号故意講給他聽的。幼稚。步躍夕不易察覺地一笑,閉了眼睛。
叫做殷桑的那個男孩子手氣不錯赢得最多;跟風驚幔悄悄咬耳朵的叫殷檀,戰績則稍遜一籌。此二人昔日跟莫清渠打群架的時候自己曾在溪谷邊見過。難怪會跟莫打起來,打個天九牌都能看出來應該不是什麼息事甯人的個性。另外,還多了一個名字挺奇怪的小姑娘,聽講話的氣息以及摸牌打牌的動作應該跟風驚幔的身量差不多,至于輸赢已經與手氣無關了,共輸掉三十四局。
步躍夕沒聽到的是,迦蔗果赢下的那四局有一多半是因為風驚幔悄悄為她換了牌。
他也不是沒有事情做刻意要聽這些的。放開耳力靈敏不提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好奇,他從未見過什麼人打個牌竟會開心成這個樣子。
果然,他距離聽得厭煩還差了一大截,或者說剛剛聽了個起勁兒,下面的嘈雜卻已經由強轉弱逐漸趨于安靜了。
就這戰力還想吵到我?
嗯?什麼味道?隐約間,一小股黑煙自樹下蔓延而上。少頃即變得強烈而濃郁,直嗆得人咽喉一陣陣不适。若非聽見下面左一句“看你的花貓臉”右一句“我就說過膠菜不能烤”,步躍夕差點以為他們把木屋給點着了。
“啪”的一聲,懸窗被他撤去撐杆後重重的關上了,屋内的濃煙卻依舊有增無減。樹屋而已,也要造得水浸不入煙漫不進那豈不是很閑?烤個膠菜能烤成這樣我真是信了你的鬼。雲洲水陸的動物皆禁止捕食,步躍夕一時間也沒能猜到下面到底燒着了什麼青菜嗆得人要死。
大抵是吃飽喝得了,煙終于散了。盡管步躍夕沒有聞到一星半點的酒氣,但他甯願相信是自己的鼻子判斷失誤解釋起來也更合理些。難道不是?不僅喝了,但凡烤出一份沒焦的菜來都不能醉成這個樣子。
不知自哪裡弄來一張南琴四個人彈唱了整整一宿……
一塊江米方糕在步躍夕的手裡不知握了多久。他隻是無意識地盤弄着,不僅僵硬了好些似乎還被他盤了一層包漿出來。待他低頭看時,嵌入的紅豆被他重新安排了位置,活生生一個正六面的骰子。
被迫沉浸在欣喜若狂的琴樂聲中,步躍夕終于有機會靜下心來想明白一件事情。像其他所有的還鷹一樣去抓那些兇邪惡靈也沒有什麼不好。有區别嗎?差事是自己攬下的,有苦沒處述。輪番摧殘不說更有甚一波勝似一波,搞得他一顆頭都大了,這感覺竟還不如去抓兇邪呢。
他承認,下面那個小丫頭的确是個人才。怕是自己跟師兄們均多慮了,作成這樣還用人保護嗎?邪祟敢來招惹她才怪。古人常言鬼怕惡人,還是有那麼點道理的。
紅豆骰子被他丢了出去,滴溜溜轉動個不停。待它靜止不動留了個“一”點在上位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懸窗剛剛好落在那一粒光潔的紅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