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張沉重的被子,又像是漸漸上升的水流,從一厘米、兩厘米,到十厘米,從腳踝,到膝蓋,慢慢地沒過胸口,安靜地壓迫着人的呼吸和意識。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男人正坐在狹窄的鐵架子床上縫補衣服,修長潤白的手指捏着鋼針,膝上是一條縫了一大半的豔麗紅裙子。
破舊的房間,陰雨連綿的天氣,都無法掩蓋他身上那種動人心魄的美麗,烏黑的眉眼有種明亮又暗沉的雜糅感。
他咬斷線頭,緩緩地拿起那件紅裙看了看,從安靜淡然的眼睛裡驟然迸發出一陣絢麗的光彩,好像生命的意義就在條裙子上。
他關上窗戶,小心地走入陰影裡。
搖曳的紅玫瑰在破爛的出租屋裡盛放,微長的發絲披散在肩,掩蓋了臉頰棱角露出的英氣,漂亮的眉眼,消瘦卻又隐約顯現出綽約殷潤風姿的雪白身體,一切美好神秘的存在仿佛都包裹在那條紅裙下,随着他輕輕的腳步旋轉、升騰、飛舞、降落。
屋頂的一個小小的破洞,将這一夢幻怪誕的事刻印進兩個少年心裡。
而屋裡沉浸于這種隐秘快樂的人毫無所覺,自己屋頂上正趴着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咔!”
“好!這段一次過!恭喜江月端殺青!”
副導演負責拍攝,金絮果則是緊緊地看着江月端的演繹,越看越是雙眼放光。
簡直是渾然天成!
神态,精神,動作,甚至是腳步的響動,舞裙的弧度,都顯得那麼完美,比她腦海裡幻想的還要詭豔聖潔。
一切都已經結束,江月端卻還站在原地,一手抓着紅裙,一手揚起,仿佛搭在誰的肩膀上。
清晨連綿小雨,還是有些泛涼,現在已經不是穿裙子的季節了。陸折給他披上外套,握住那隻随着場記闆響聲而僵硬在半空的手。
“小心感冒。”
他仿佛沒看到青年眼睛裡驟然煥發的神采和有些窘迫的神情,給他披上外套後,在衆人探究的眼神裡遞上一杯紅棗枸杞茶。
“喏,去去寒。”
江月端:“……”
一個老幹部味兒十足的保溫杯,讓他十分順利地從迷幻陶醉的表演中抽離,渾身驟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好冷啊。”他抱緊保溫杯,趕緊擰開喝了一口,陸折穿着薄風衣給他擋了一半風,他渾身都開始暖洋洋。
金絮果在旁邊等了半晌,把這一切都看進了眼裡,也松了口氣。
“小江,你的戲份已經結束了,後面有補收音的時候我再通知你,你趕緊休息兩天補補身體,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她過去說道。
“金姐,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傻兮兮,是我該謝謝你,别人還演不好呢。”金絮果從一旁抱起一大把假麥穗給他。
江月端換了衣服,抱着麥穗跟大家拍了幾張照片,他這個角色雖然加了點戲份,但還是不多,男女主的戲份才剛剛開始,劇組正是忙的時候,他跟幾個關系不錯的人打了招呼,就和陸折一起回酒店了。
回到酒店坐在床上,他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累到立刻就閉上了眼睛,安靜地睡着了。
陸折将他抱起換下外套和褲子,然後塞到被子裡,青年柔軟微長的頭發毛茸茸的,他不僅伸手摸了摸。
半晌,他輕歎一聲。
真讓人不放心。
如果江月端在原書裡沒有人幫他梳理情緒,那麼他演多了這類角色,陷入心理困境簡直是必然的。
表演這件事,天賦流的坎坷就在天賦本身,共情能力過強反而會拖累他。
陸折坐在他枕頭邊,拿起筆記本處理了幾件不得不經手的事情,他在這邊說好隻待一天,結果抛下那麼多事情整整三天,溫助理已經開始暴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