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梨園。
建在室内的戲台規格一般不會很大,戲台離地面不到三尺,卻雕欄玉砌,很是華貴,連幕布都用上了綢緞,頂上的水月電燈照得戲台亮如白晝。
台上的人兒着一身戲服,一折一折打開手中的折扇,眼波流轉,眉目含情,绮麗婉轉的唱詞從她紅唇中溢出:“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東升……”
二樓正對戲台的地方擺了一張八仙桌,茶點并果子瓜子兒擺了半桌,桌上的香爐裡正焚着碧水沉香,一襲青衣的少年人手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擎到鼻前輕嗅,嘴角漾起細小的弧度,俊俏的容顔在青煙袅袅中越發顯得出塵。
在他身後擺了一個四折屏風,上面畫着梅蘭竹菊四君子,穿花着錦的梨園班主弓着腰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二爺這些日子不是要巡視盤口嗎,怎麼有空過來了?”
“萬事太平,一切相安無事,便回來的早了些,正好有空,便來梨園看看,坐。”少年示意班主坐下,眼神卻不離台上之人半分。
林班主虛虛坐下後,見少年目不轉睛的盯着台上的楊貴妃,便笑道:“這是園子裡新發現的好苗子,倒倉後嗓子比之前更是清亮,台步也越發穩健,正好咱們園子裡沒有擅長楊貴妃的,便做主讓她試了試。嘿,裝扮後還真有幾分楊貴妃的閉月羞花之貌,也不怯場,便讓她多練練,過幾天上台給大家唱一出《貴妃醉酒》。”
“哦。”少年眉梢微挑,他聽出來林班主對台上之人很是欣賞,便對她更是好奇了。
一出貴妃醉酒的唱詞唱完,司羽回到後台稍作休息,倒了杯溫水淺酌慢飲,潤嗓子。
“二爺來了。”後台傳來竊竊私語,一群人圍在後台入口叽叽喳喳,等林班主帶着人進來後集體向他問好。
是他!司羽微驚,卻面色如常,從善如流的站起來,與大家一同向他行禮,道了聲二爺好。
那少年人正是二月紅,梨園的主人,當家的台柱子,長沙城裡鼎鼎有名的紅府裡的大少爺,他出現在梨園再正常不過了,隻是對剛融合好原身記憶不久的司羽來說,驚訝的是他那張有些熟悉的容顔。
二月紅在二樓聽了整段的戲,全程的注意力都在司羽的嘴上,她嘴唇的動作幅度很小,大部分的時候都不露齒,但唱詞卻無比清晰,透而清亮,這讓二月紅很是好奇。
如今湊近了看她的妝面,發現她的妝面與時下楊貴妃的妝面有些許差别,但裝扮後是真的芙蓉為面柳做眉,明豔不可方物。
“散了散了。”林班主知道二月紅來後台是為了誰,厲聲把圍觀的人驅走,“司羽留下,其他人都散了,該幹嘛幹嘛,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懶。”
圍做一團的人四散開來,回到自己的位置,或壓腿練功或整理行頭,卻都在偷偷瞧着他們三人。
“你坐哪兒?”二月紅看到幾塊裝有電燈的梳妝鏡前都坐了人,好奇司羽的位置在哪,司羽便領他去了角落裡的梳妝台前,他也不嫌棄,兀自坐下,拿起台面上大大小小的刷子看起來。
這個時候人們上妝倒沒有現代人那麼多工具,所以很是考驗人的手法技巧,戲曲妝容比普通的妝容更加難畫,成了名角才可能有人專門給你上妝,普通的大多都是自己來,所以角兒們化妝的水平也層次不齊。
“倒是取巧。”二月紅的妝容也是自己畫的,他略微研究一下便猜到司羽是用這些工具來為自己上妝,贊了一聲心思巧後又提點了一句:“妝容隻是錦上添花,重要的還得是唱功,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顯然你現在還沒有熟練掌握,還得多練練。”
司羽不訝異他能看出來自己的唱法跟戲班子教的不一樣,園子裡的前輩們雖然也教他們唱戲,但他們大多都沒上過學,講到如何唱的時候隻會說多練,總結不出來具體的法子。
而司羽當明星那一世,曾為了演一個男旦,特地找了梅蘭芳的後人學習梅派唱法,那一個月的學習讓他唱起戲來有模有樣,最終借此獲得了電影最佳新人獎。
曾接受梅派傳人正統的教學,又有一定基礎,比起原主記憶裡不甚明了的前輩指導,司羽自然選擇了梅派唱法,隻是這裡沒有梅蘭芳,所以二月紅便以為這是司羽自己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