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不自覺走過去,站在她面前,低頭凝視,陰影籠罩着她。自葉春生出現,他心口的躁意一直沒有消散,此刻尤其。
秋千上,她的睡顔安靜得近乎脆弱,唇上還沾着酒液,泛着晶瑩的光。
她睡着的時候,倒是比醒着乖多了。哪吒想。
不會跟他頂嘴,不會氣他,也不會故意惹他發火。
——殺了她。
這個念頭突然竄入腦海,強烈得讓他手指發顫。
隻要掐住那截白皙的脖頸,稍稍用力,這個總是擾他心緒的妖女就會永遠消失。
她的命掌握在他手下,她再不會對别人笑,隻能乖乖聽他的話,臣服于他,除了他身邊哪也去不了……
……全都是他的。
他興奮起來。
興奮到簡直要發狂了。
——殺了她。
他緩緩伸出手,朝她靠近,指尖懸在她頸間,就要觸到她的皮膚,溫熱的,柔軟的,渴望的。
他喉結微動,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像是被什麼蠱惑了一般,慢慢俯身,朝她靠近。
接着,更可怕的念頭又湧了上來。
比殺意更盛,更濃。
他低頭,極輕、極快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唇瓣相觸的瞬間,桂花釀的甜香在唇齒間蔓延。
哪吒猛然驚醒,倉皇後退,心髒狂跳,仿佛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嗯……”扶傾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
哪吒僵在原地,呼吸都屏住了。
扶傾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一時分不清是醒是夢,“你站在這兒做什麼?”
四目相對,空氣凝固。
哪吒渾身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唰地褪得一幹二淨,臉色青白交錯。他喉結滾動,耳根通紅,卻在極短的時間擺出冷臉,“……看、看你死了沒有。”
扶傾一愣,酒醒了大半,她撐着身體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歎氣,“放心,禍害遺千年。”
她站起身,秋千輕輕晃了晃,“我去醒醒酒。”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聲音輕飄飄的,“不礙你的眼。”
-
溪水潺潺,倒影着快要沉下的日光。
扶傾抱膝坐在岸邊,身後是一塊大石,她隐去自己的身影躲在這,不想讓哪吒看到她。她指尖無意識撥弄水面,身子蜷縮着,像是要把自己塞進這石頭和地面的縫隙裡,好讓誰都找不到。
她清楚不能在意哪吒的話,他是塊捂不熱的石頭,這她明明早就知道的。
從小家破人亡,遭受這樣大的打擊,大人都緩不過來,更何況他一個八歲的孩子?後來又被他最痛恨的妖魔所救,為了活下去被迫無奈一直和她住在一起,身邊甚至沒有朋友,她的脾氣算不上好,一隻魔養出來的孩子,又怎麼會有正常人的心緒?
是啊,不能怪他。
要怪隻能怪自己,一直舍不得讓他走,利用他心中的善意,把他裹挾在這方竹林小院裡。
早該明白的。
可心中那股酸澀,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她突然抓起一塊鵝卵石,狠狠砸向水面,激起一片水花,“臭崽子,去死去死!”
-
就是在這時,扶傾撿到了江岫雲。
從河流上遊漂過來,了無生氣,就像一具屍體。身上是雪白的雲衫,隻餘胸口一點烏黑,明顯是中了毒。
扶傾吃了一驚,涉水過去抓住漂浮的衣袖,把人拖了上來。
那是個約莫二十左右的女修士,胸口一支折斷的羽箭,箭頭淬了毒,她身上的血已經被溪水沖幹,隻餘黑色的毒印。
扶傾探向女子脈搏時,竟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還有救。”她擡起掌心,毫不猶豫地凝聚魔氣,想要渡進去逼出女子身體裡的毒素。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扶傾!”
哪吒的聲音在身後炸響,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狠狠攥住。
“你瘋了嗎?!”他眼底燃燒着怒火,“發熱期才過三天,你哪來的力氣救人?”
扶傾掙開他的手,“我有分寸。”
“你有屁分寸!”哪吒咬牙切齒,“上次你就……”
話未說完,扶傾突然噗得吐出一口黑血,整個人晃了晃,向後倒去。
哪吒瞳孔驟縮。他一把接住她,手臂都在發抖。
“扶傾?扶傾!”他聲音發顫,方寸大亂,“你醒醒!”
扶傾閉着眼,臉色蒼白如紙,呼吸越來越弱,唇角還殘留着血迹。哪吒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窒息。
他聲音哽咽發顫,像個無助的孩子,“你、你不是說有分寸嗎……”
“你這種妖女……就該……”
他說着狠話,卻死死抱着她,手臂勒得她生疼,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扶傾靠在他懷裡,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和微微發抖的身體。
原來他這麼害怕啊。
她心裡突然升起一絲惡作劇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