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傾悄悄睜開一隻眼,偷瞄哪吒的表情。少年眼眶通紅,淚水要落不落地懸在睫毛上,咬着牙不肯讓它掉下來,卻還是死死摟着她不肯松手。
她突然“虛弱”地咳了一聲,“哪吒……”
“我在這裡!”哪吒立刻低頭,聲音沙啞,“你怎麼樣?”
扶傾“艱難”地擡起手,撫上他的臉,“我…可能不行了……”
哪吒渾身一僵,随即暴怒,“你胡說什麼?!”
她咳嗽幾聲,虛弱地往他懷裡縮了縮,“好冷……”
哪吒立刻扯開衣襟将她裹住,動作兇狠得像在打架,手臂卻抖得厲害。扶傾偷偷擡眼,看見少年咬破的唇角溢出一點血珠。
“你要是敢死……”他聲音啞得不成調,“我就…我就……”
“就怎樣?”扶傾氣息孱弱。
哪吒突然俯身,額頭抵住她的,“就把你埋在後山,天天在你墳頭練槍。”
扶傾“……”
臭崽子,都這樣了也不肯說句好話是吧!
心口翻滾着情緒,扶傾面上卻一絲一毫不肯流露出來,還是那副馬上就要入土為安的模樣,“我、我真的不行了……”
“閉嘴!”吼完,他又無措地抖着,“我、我去給你找大夫……能救……你等我……”
“我中的毒……無藥可解……”她氣若遊絲,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除非……”
“除非什麼?!”哪吒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除非……你叫我一聲…好姐姐…… ”
哪吒“……”
空氣突然凝固。
下一秒,扶傾被狠狠丢在地上。
“你耍我?!”哪吒氣得額頭青筋暴起,“你知道我剛才……”
“噗哈哈哈……”扶傾終于憋不住,笑得直打滾,“你剛才的表情……哈哈哈哈……”
她是魔,凡間劇毒于她不過玩笑,這口“毒血”不過是魔氣帶了毒素回到她身上,借由她之口吐出罷了。
自從跟哪吒吵架以來,她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所以她趁這次狠狠笑了個夠,哪怕她一邊笑,嘴裡殘餘的毒血還一邊流出來,看起來驚悚極了。
終于讓她扳回了一局。臭崽子,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雖說是心魔,但她時常沒心沒肺,連日的郁悶一掃而空,扶傾得意極了。
哪吒臉色黑如鍋底,拳頭捏得咔咔響,“扶!傾!”
“你不是還要去我墳頭練槍嗎?”扶傾揶揄道,“都跟你說了我有分寸,诶——死不了~”
哪吒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
“喂!别走啊!”扶傾趕緊爬起來追,“我錯了還不行嗎?”
哪吒頭也不回,腳步飛快。
竹舍的門被摔得震天響。
完蛋,好像玩脫了。
他真生氣了。
扶傾撓撓鼻子,在哄他和救人之間選擇了先去河裡漱個口,捯饬一下自己。
-
柴房裡還有張小床,收拾幹淨後,扶傾把女修士安置在床上。毒素已清,隻是她受傷太久,失血過多,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聽天由命吧。
扶傾把葉大夫給她補氣血的藥熬了,順便幫女修士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做完這些,月已挂梢頭。
這期間,哪吒始終沒有出過自己的房間。他把自己關在裡面生悶氣。
按照以往的經驗,不哄是不會好的。
扶傾站在哪吒房門外,手裡端着一碗剛煮好的馄饨,輕輕敲了敲門。
“吒兒?”她聲音放得極軟,“餓了吧?我做了馄饨,填填肚子好不好?”
屋内一片死寂。
她咬了咬唇,将托盤放在門口,自己趴在門闆上從門縫往裡看,哪吒背對門坐在床邊,手裡攥着什麼東西,指節發白。
扶傾歎了口氣,指尖微動,身形漸漸縮小,化作一隻黑貓兒,用爪子扒開窗縫,輕巧地鑽了進去。
聽聞動靜,哪吒手腕一翻,把手裡的東西藏了起來。
小貓輕盈地跳上床榻,蹭哪吒的手背。
哪吒低頭看了一眼。
小貓仰着頭,漆黑的眸子濕漉漉的,讨好似的“喵”了一聲,還用腦袋頂頂他的掌心。
哪吒閉了閉眼,伸手捏了下它的耳朵,動作很輕,像是怕弄疼它。
扶傾心裡一喜,以為他消氣了,正想變回人形,卻見哪吒突然收回手,撇過臉,聲音冷硬,“出去。”
小貓僵在原地,尾巴慢慢垂了下來。
可是小貓不肯走,反而蜷縮在他的腿上,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舔他的指尖,像在道歉。
哪吒依舊不肯理她。
扶傾急了,變回人形,站在他身後,聲音低低的,“……我錯了。”
哪吒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