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傾解下沾滿風塵的外袍,赤足踏入溫泉,“借個栖身之所。”
“哦?”夭夭的尾巴尖悄悄翹起,刻意斂了怒意把聲音變得懶散的,帶着幽怨的甜膩,
“那怎麼選我這破地方?”
水面突然結起薄冰,扶傾垂眸看着自己倒影,“沒地方去了。”
狐尾在水面上輕搖,夭夭貼着她耳畔呵氣,“這麼多年不來找我,一來就這副模樣……”她突然咬住扶傾的耳垂,“真當我是收破爛的?”
扶傾無奈,“生氣了?”
“我哪敢生三公主的氣?青丘廟小,哪容得下這麼大人物?”夭夭冷哼,尾巴卻不受控制地搖了搖,“您貴人事忙,今日倒是稀客。”
扶傾伸手撥了撥水面的花瓣,“我來投奔你,收留我一陣子?”
夭夭狐耳一抖,差點從水裡跳出來,又強自按捺住,故作冷淡道,“聽說你養了個人類,正樂不思蜀呢,怎麼,玩膩了?”
扶傾垂眸,“不提他。”
夭夭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嘩啦一聲從水裡站起來,水珠順着她雪白的肌膚滾落,九條尾巴在身後炸開,“那個小王八蛋在哪!我這就去宰了他!”
扶傾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别鬧。”
夭夭反手扣住她的手指,狐狸眼眯起,“那你告訴我,為什麼這麼久不來找我?”
扶傾歎氣,“仙魔兩界戰亂不止,我不想連累你。”
“撒謊!”夭夭氣得尾巴都豎起來了,“你就是心裡隻有那個人類小孩!你從來沒有飼養過誰這麼長時間!”
扶傾看着她,輕聲道,“那我走了。”
話音未落,雪白的身影瞬間閃至她面前,九條尾巴飛速展開,像一張網般将她所有退路堵住。
夭夭咬牙切齒,狐瞳裡燃着怒火,“來了還想走?”
扶傾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震得後退半步,卻見夭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肯松開。
扶傾無奈,剛要開口,夭夭卻突然湊近,紅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三公主,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扶傾還沒來得及反應,夭夭已經整個人撲了上來,九條尾巴瞬間纏住她的腰肢,濕漉漉的吻落在她頸側。
“夭夭!”扶傾偏頭躲開,伸手抵住她的肩膀。
夭夭不滿地哼了一聲,卻還是松開了她,隻是尾巴仍固執地繞在她手腕上,“你來都來了,還想跑?”
“沒想跑。”
“那就住下。”夭夭拽着她往宮殿走,“我的床夠大,夠我們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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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的夜風帶着桃花的甜香。
大殿内,珠簾垂落,熏香袅袅。
“……扶傾?”
塗山夭夭把扶傾按在軟榻上,捂嘴癡癡笑着,“好蠢的名字,哪有璇玑好聽。”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扶傾不滿,“你不喜歡也給我憋着。”
“奴家哪敢呐~”夭夭故意抛了個媚眼,指尖挑起扶傾的下巴,居高臨下地打量她,“瘦了。”
“我隻是……”
話未說完,夭夭突然俯身湊近,紅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誰欺負你了?那小王八蛋?”
扶傾一怔,随即苦笑,“你怎麼知道?”
狐族一向擅長蠱惑人心,尤其對于情欲最是敏感。她當然能感覺到扶傾動了情,但她就是不肯說。
“哼。”夭夭松開她,九條尾巴不爽地甩了甩,“猜的。”
扶傾垂下眼睫,沒說話。
夭夭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一把将她摟進懷裡,尾巴纏上她的腰,抱得緊緊的。
“你活該!”她惡狠狠地說,“我等你這麼多年,你一次都不來,現在被欺負了才想起我?”
扶傾被她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卻忍不住笑了,“夭夭,你勒太緊了……”
“閉嘴!”夭夭兇巴巴地瞪她,卻還是松了松力道,“既然來了,以後就住這兒。”
“我隻是暫住……”
“不行!”夭夭打斷她,狐瞳眯起,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你哪兒都别想去。”
說罷,她突然低頭,在扶傾唇上狠狠親了一口。
扶傾:“……?”
夭夭得意地舔了舔唇角。
妖怪是這樣的,它們才不管你是什麼,是人是妖是仙是魔,都不在乎。它們很少去愛,但它們的愛最是純粹,哪怕是一塊石頭,一片葉子,隻要歡喜,就要放在心尖上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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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傾在青丘住下了。
一住便是三個月。
夭夭給她準備了最華麗的寝殿,每日變着花樣哄她開心,美酒佳肴、奇珍異寶,貴為青丘之主還親自跳舞給她看。
那日,夭夭着了最華美的紅衣舞裙,在殿上踏着弦音翩翩起舞。
“怎麼樣?”夭夭轉了個圈,九條尾巴如雪浪翻飛,媚眼如絲地看向扶傾,“比那個小王八蛋好看吧?”
扶傾托腮輕笑,“嗯,好看。”
夭夭得意地哼了一聲,撲過來伏在她雙膝上,“那你就别想他了,以後隻看我。”
扶傾任由她鬧,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那裡是竹林小院的方向。
夭夭察覺到她的走神,狐瞳一暗,突然用犬齒咬她的手指,“不準想别人。”
扶傾吃痛,無奈地推開她,“夭夭,别鬧……”
“我偏要。”夭夭耍賴般起身摟住她,尾巴纏得更緊,指尖勾着她一縷黑發,“當年在魔獄救我時,不是說好每年都來看我?”
扶傾望着榻邊搖曳的燈火,光影在她蒼白的臉上浮動,“不是跟你說過了,時局動蕩,不想連累你,但現在……我沒地方去了。”
夭夭哼了一聲,指甲突然變長,輕輕劃過她頸側,她忽然俯身,九尾如牢籠般将人困住,“那你哥呢?”
扶傾聞言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也不想提他。”
“跟我也不肯說?”夭夭的表情很是受傷,淚水綴在眼角,楚楚可憐。狐媚子最擅這搖尾乞憐的招數,而扶傾偏偏就吃這套。
“……我哥……”扶傾猶豫着組織措辭,“他要我和他成親,說,這樣族人就會接納我了。”
“所以你逃出來了?”
扶傾神色黯然。
夭夭可看不得她如此,一把摟住她,“誰看不起你,就殺了誰,你若是下不去手,我便來替你,憑什麼受這窩囊氣?!”
扶傾伸手摸了摸她的狐耳,夭夭狐狸眼眯起,很受用地甩了甩耳朵。
“夭夭……你說,我是不是不該總想着接近人類?”扶傾垂眸,這麼長時間了,她被哪吒傷的心一點沒好,反而變本加厲,一想到那日他決絕離去的背影就抽抽的疼,甚至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刻意地想要去忘記,可是思念卻愈演愈烈。
“我身為半人半魔之軀,父王容不下我,又被魔族視為異端,想與人類親近,卻一樣被喊打喊殺。”扶傾閉上眼睛,悲哀,“我隻想找到屬于我的地方,可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别這樣說!”
夭夭急得撲上去就要親她,被扶傾攔住,委屈,“沒地方去就一輩子呆在我這,隻要我在一天,你就是我青丘的狐後!妖魔雙修豈不快哉?!”
扶傾:……
姐妹和你掏心窩,你和姐妹滾被窩。
跟這狐媚子講不了一點道理。
真是白瞎了這麼好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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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便是這時候傳到的。
信使神色慌張,身上還有幾處傷痕,不重但下手極其刁鑽,明顯是警告意味更甚。
夭夭剛哄睡了扶傾,她把人揮退至門外,自己也退出寝殿關上房門,順便設了一道隔音結界。
“什麼事?”
她神色淡然地把玩着指尖火紅的丹蔻。
“主上!外面、外面打來了個人類捉妖師,年紀小但武功極其高強,非要破了結界強闖青丘!”信使是隻紅毛小狐狸,它渾身發抖,狐耳都耷拉下來,明顯被吓壞了,“我們攔着不讓他進來,他就打傷了我們好幾個守衛,留我一個來報信,說他要找……要找……”
夭夭皺眉,不耐煩,“要找什麼,說呀!”
“他要找一隻小貓妖,名喚……扶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