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的笑容瞬間垮掉，手指攥緊，轉身時狠狠踩過草地。接下來的比賽他像變了個人，團隊運動變成了他一個人的發洩，帶球突破又兇又急，身形如遊龍，淩厲的殺氣把隊友都吓得退避三舍。連過三人後一腳抽射，蹴鞠猛地沖進框中，落地時已經扁掉了。

他氣喘籲籲，刻意背對觀衆席，冷着臉一眼都不要去看。

“好球！”

扶傾的聲音突然傳來，不知何時她已經擠到了最前排，正墊着腳瘋狂為他鼓掌，那激動的樣子，要是沒有護欄圍着，她就要沖進來了。哪吒一愣，僵硬地轉過脖子看過去。看見他看過來，扶傾立刻朝他用力揮手，口型分明在喊，“吒兒好厲害！”

哪吒别别扭扭地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嘴角卻不受控制地翹起。他又故意放慢腳步，微微揚起下巴，确保扶傾能看清他額角的汗珠和勝利的英姿。

哼，第一個球沒看到是你的損失。

扶傾望着他在陽光下躍動張揚的身影，綁着雙髻的紅繩随他動作肆意地搖擺垂蕩，她忽然發現當年那個陰郁孤僻的孩子，不知何時已經長成了這般惹眼的模樣。

中場休息時，哪吒故意遠離人群，繞到最遠的角落喝水，扶傾提着食盒跟過來。

“我們吒兒今天真是威風。”她掏出帕子要給他擦汗，卻被哪吒偏頭躲開，眼睛盯着遠處嘻嘻哈哈歡呼雀躍的同窗，聲音硬邦邦的，“……不是忙着分點心麼。”

扶傾眨了眨眼，從食盒最裡面掏出了個油紙包，“新學的山楂糕，嘗嘗？”見哪吒還是不動，她又補充道，“單獨給你做的。”

哪吒終于轉回視線，抓起那塊醜醜的山楂糕就往嘴裡塞，“……難吃。”

扶傾趁機幫他擦掉額頭的汗水，還替他理了理衣襟，聲音放軟，“我一直在看你呀，乖乖，每個球我都看見了。”

“誰管你看沒看……”哪吒聽到她叫自己乖乖，知道她這是在跟自己示好讨饒，心下歡悅，卻還是故作冷淡，别開臉去不看她，隻是不再躲避她的觸碰了。

“好多人在給你加油。”扶傾笑道，伸手想把手帕遞給他，“你還挺受歡迎呢。”

哪吒一聽這話立馬被嗆到，劇烈咳嗽起來。他正想說什麼，忽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推搡聲打斷。

“去呀！快去！”幾個小姑娘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一位穿着鵝黃色襦裙的姑娘被同伴推上來，紅着臉挪到他們面前。

“李、李同學……”

她臉蛋紅得像熟透的桃子，杏仁眼此時緊張地瞪圓，看起來可愛極了。她顫抖着遞出一方繡着鴛鴦的帕子，“這個、這個給你擦汗……”

四周突然爆發出一陣起哄聲，不知什麼時候男男女女都圍在了五丈開外，看好戲一般盯着這邊。哪吒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扶傾，卻見扶傾突然收回了手中原本想給他擦汗的帕子，起身退開半步，嘴角挂着慣常的淺笑。

“你們聊。”扶傾連食盒都沒拿，低頭轉身就走，腳踝的鈴铛晃晃地響。

他伸手想攔，那句“等等”還卡在喉嚨裡，卻被哄笑的同窗團團圍住。

“喲！李兄好福氣啊！”

“快收下呀！人家阿婉姑娘一片心意！”

阿婉羞澀地垂眸，時不時瞟一眼他，哪吒低頭看着遞到眼前的帕子，邊上人的笑鬧聲讓他手足無措，他張了張嘴，聲音都變得幹澀，

“我不用……”

鴛鴦手帕還遞着懸在半空，地面突然劇烈震顫。

“小心！”

哪吒瞳孔驟縮，他察覺到危險，一把扣住阿婉的手腕将人拽進懷裡，足尖點地急退。幾乎同一瞬間，他們方才站着的地面轟然炸裂，腥臭的妖氣沖天而起，一隻巨大的岩妖破土而出，碎石刹那四濺。

“躲好！”

哪吒将驚魂未定的阿婉往身後安全處一推，反手淩空一握，召出玄鐵長槍。槍身赤焰暴漲，李家紅蓮業火紋樣重現，映出他身周一層淡淡的金焰。

槍尖寒芒一閃，如流星直刺怪物咽喉。

兩方瞬間纏鬥在一起，地動山搖，學子們尖叫四散逃開，場邊頓時亂作一團，看台在震蕩下快要四分五裂。

哪吒槍出如龍，每一擊都帶着淩厲的破空聲，卻始終無法完全牽制妖怪，它太龐大了，全鎮最大的學堂跟它比起來也隻是張小床而已，碎石不斷從它身上崩落，砸向四處奔逃的人群。

“啊——！”

一塊巨石朝着摔倒的學子砸下，他隻來得及護住腦袋，趴在原地絕望地等死。哪吒看到，轉身要救，卻被妖怪一爪攔住去路。他目眦欲裂，長槍橫掃卻已來不及。

砰！

巨石在半空中碎成齑粉。

哪吒吃驚猛地轉頭，煙塵彌漫，看台最高處，扶傾安靜地坐在那裡。

所有人已經亂成一鍋粥，躲的躲逃的逃，如此千鈞一發之際，她的裙角不染纖塵，指尖還萦繞着一縷未散的黑霧，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又似是百無聊賴般撐着腦袋睨他，眼神卻淡漠如水。

兩人目光隔空相撞。

在他回頭的刹那，碎石飛濺，岩妖的尾巴高高揚起，馬上就要甩下來，幾個女孩呆立當場，眼看就要被砸成肉泥。

扶傾又屈指一彈，幾乎不見她的動作，岩妖粗壯的尾巴突然在女孩們頭頂上炸開，吓得她們連連尖叫。

“扶……”

哪吒還未來得及趕過去，岩妖便哀嚎一聲，震裂了學堂的大門，哪吒不得不回身迎戰，剛把槍尖往前一抵就要刺過去，卻見岩妖猛地鑽入地底，一陣狂亂的地動後，一切歸于平靜。

好像剛才的災禍從來未曾出現過。

飛揚的塵土慢慢落地，确保妖氣全都散盡後，哪吒顧不上擦拭血迹，轉身就要往看台跑。卻見扶傾已經不在原地，她逆着人流往外走，平靜的背影在這場混亂中格外醒目。

“等等！”

他撥開人群追上去，卻在轉角被阿婉攔住。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哪吒…謝謝你救了我……”說罷，伸手就要替他擦去臉上的血痕。

哪吒皺眉，側頭避開，目光仍追着那道即将消失的身影，急得就要往外沖，“讓開！”

阿婉卻阻着不讓他離開，“你受傷了，我幫你……”

哪吒懶得廢話，擡手把她往邊上一擋，可是，眼前哪裡還有扶傾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