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執目送她離開,直至目睹她拐進三樓右側的辦公室,這才轉身。
器材室的門關上許久,又被默默打開一條縫:
體操墊摞得很高,萬執右手撐住臉頰,百無聊賴地坐在上頭。
負責看門的小弟從門縫裡小心翼翼探出頭來,提醒他馬上就要上課。
萬執點點頭,擺手示意縮在角落裡那幾個灰溜溜不敢擡頭的身影:“滾。”
輕飄飄的一個字卻似帶着無聲的威脅意味,幾個男生離開時,臉上表情如喪考妣。
萬執看着他們倉皇離開,又拿手背貼了貼臉頰。
——然而那溫度分明是冰冷的,早已沒了貼膚的暖意。
小弟從門外鑽進來,代替他完成清理球具的工作:這孩子小時候便是他的跟班,時過境遷,仍然習慣性地給他打下手。一句話概括,是個很好用的工具人。
“肖敬,”于是他突然開口,“你知不知道校長辦公室的郵箱?”
“……啊?我,我好像……”
名叫肖敬的男生卻反而像被他的和顔悅色吓了一跳,滿臉通紅地擡頭,不住扶着眼鏡框,“好像有,但我、我得找找……”
“找到之後發給我。”
萬執跳下摞高的體操墊,随手撈起一隻排球丢進筐裡,“盡快。我要用。”
*
當天下午,臨近放學。
姜婉約打電話來叫苦連天時,四喜剛剛給辦公室裡的老師打印完一大摞随堂測試卷。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發瘋了一樣——”
結果電話剛一接起,便聽到姜婉約在那頭抓狂,吓得她連忙按低了音量:“突然一堆郵件,還全都是反映學生情況的,一封比一封誇張。”
“啊……那你其他的同事呢?”四喜問。
不想這句話反倒戳在了姜婉約的痛處上:“對啊,本來我舅三個助理,哪輪得到我幹活?”
“偏偏今天特殊情況。另外兩個助理,一個跟着他去教育局開座談會,一個負責準備接待後天來參加校慶的老校友,忙得腳不沾地的,我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再過來幫忙。”
姜婉約在電話那頭“簌簌”翻動文件,絲毫不掩飾焦頭爛額的窘境。
“總之我就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我晚上可能得加班。原本不是答應了你去逛街嗎?大概是去不成了。這樣,我回頭給商場那邊的經理打個電話,讓她接待你——”
“不用不用。”
“怎麼不用?你個審美快倒退到上世紀的人,我不帶你去你知道買什麼啊?”
“哪有那麼誇張,”四喜失笑,“你别弄那麼大陣仗,反而吓得我不敢去了。我馬上下班了,自己打車過去逛逛就行。”
兩人在電話裡一番“争執”。
最後商議的結果,卻終究是按了四喜的想法。姜婉約放心不下,又抽空發來一大堆她推薦的品牌名單。
隻不過,礙于兩人的消費水平從小到大都有極大差距,四喜大緻掃了一眼,也隻權作參考了。
四喜搖搖頭,把手機放回口袋。
正好看見打印室外幾個學生路過,順嘴把幾人叫住:“謝國濤,于洋,”她說,“可不可以幫老師搬下卷子到辦公室?”
她料定這兩個刺頭油嘴滑舌,八成又要嬉鬧打趣一番,結果卻出乎意料,兩人乖乖給她來回搬了兩次卷子,她要塞點水果給他們表示感謝,兩人還連連擺手婉拒。
“這是怎麼了?”她覺得稀奇,又有些好笑,“說起來我還沒問你們呢,中午午休的時候幹嘛去了?”
“……”兩個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一語不發。
四喜看這情況,便猜到他們八成不是躲哪吸煙就是翻牆出去上網,還是忍不住委婉提醒了兩句。
班主任聽了好一會兒牆角,等她“訓”完人,才從辦公桌後探出頭來,又沖她笑笑:“我們四喜現在是比以前成熟多了。不像以前總是整天樂呵呵的,天真得不行。”
結果四喜立刻被打回原形,撓着頭發,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看你這不經誇的,”辦公室裡其他老師也忍俊不禁,曆史老師帶頭起哄,“說起來,你有沒有談男朋友呀秦老師?我家侄子今年剛工作一年,在稅務局呢,也是好單位……”
“對呀,”數學老師也進來摻一腳,“要我說你可得抓緊哦秦老師。”
“别想着現在才二十出頭,男人遍地都是。再過兩年,社交圈子小了,那可是想找好男人也沒處認識,很容易越找越差的。尤其是在學校,像你這麼單身又漂亮的女老師,很容易被家長找麻煩——碰到小心眼的家長就倒黴了。”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四喜忽悠得一愣一愣。
忽卻聽敲門聲響起,四喜循聲望去,發現是個戴着眼鏡的陌生少年。
對方環顧辦公室一周,顯然也注意到她,随即快步向她走來,問:“是秦老師嗎?”
“啊,我是,”四喜點點頭,“同學,你找我?”
小眼鏡遂結結巴巴把事情經過交代了一番。
他說話溫吞,語氣也并不激動,四喜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
末了,起身同指導老師三言兩語交代完試卷的事宜,便直接拎起包往外走。
剩下幾個沒八卦夠的老師你看我,我看你,心照不宣地對了個眼神,便又各自處理手頭上的瑣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