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諸侯割據,互相攻伐兼并,天災不斷,民不聊生,災荒遍野,屍骨之上,依舊是累累屍骨。
“娘,我是不是要死了。”小男孩隻剩下皮包骨,他的眼眶凹陷,臉上沒有半點肉,看着格外瘆人。
被稱作娘的婦人佝偻着背,抱着小男孩,她穿得破爛,勉強敝體,如今開了春,天氣回暖,他們又能再苟活些日子。
“不會的,聽說神女賜福很靈驗,我們馬上就能到邺城,你再堅持堅持。”婦人眼眶含淚,粗糙的皮膚蹭了蹭男孩的臉。
“真的有神嗎?那為什麼,爹和妹妹會死?”小男孩說話的聲音不大,有氣無力。
婦人笑着落淚,并不回答,隻是呢喃着,是真的。
張角有神術,早年間便有無數人慕名而來,如今神女之名,不輸當初。
手下人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神女心生懷疑。
黃巾軍如今已經落敗,皇甫嵩和曹操的重創,戰術上的保守,裝備上的落後,張角也好,其兩個弟弟也罷,都不是極好的武将。
張角雖因着宗教信仰與個人魅力吸引大量追随者,可是,打仗,也不是人多就能勝。
張寶和張梁聽聞那個新來的神女要出去賜福,忙去找自家哥哥問個清楚。
自從來了這裡,除了伺候的人和張角,沒人見過那個所謂的神女,有人旁敲側擊問過那個侍女,隻得到對方虔誠的信仰。
“裝神弄鬼,依我看,大哥就是被騙了。”張梁嗤笑。
“二哥,不要胡言。”張寶說,“來邺城的人多了,沖的就是神女之名。”
“如今黃巾軍像是不成氣候的落水狗,我們手下還剩多少兵?大哥自稱大賢良師,現在又來個神女,這個世道,神鬼之說哪有拳頭有道理。”張梁臉上有自嘲。
張寶有心想說什麼,瞧他的樣子,還是沒有開口。
這樣的話,從前的張梁是萬萬說不出來的,三兄弟之中,張梁最崇拜大哥,雖然不喜歡學道,卻一直視學道有成的大哥為神,說的每一句話奉為圭臬。
他驕傲、自負。
可現在,黃巾軍屢屢戰敗,手下将士死傷無數,一退再退,如今隻能盤踞在邺城,各方勢力崛起,明争暗鬥中才給了不成氣候的黃巾軍喘息的機會。
頹勢,即便是大條如張梁,也看得明白。
沒有糧草,沒有兵器,軍隊也不過是流民構成,如何與那些世家大族對抗。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揭竿起義仿佛在昨日。
張梁和張寶意氣風發、為民請命仿佛才發生,轉瞬便是戰敗,身受重傷,逃回邺城,做個“偏安一隅”的守城将士,還背負着逆賊的稱号。
“張梁、張寶。”張角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大哥。”兄弟倆異口同聲。
他生得和藹,上了年紀,有世外高人之範,從裡面走出來,穩健輕盈,不像這個年紀的人。
張角,大賢良師,曾讓人信奉為神的精神支柱。
“坐。”張角靠着座椅。
他掃視兩個弟弟,剛才的話全都聽見了。
沉默中,張梁低垂着頭,像是知錯似的,五大三粗的人,瞧着莫名可憐。
“你們如何看待百姓。”張角問。
他經常會考問兩個弟弟,并不奇怪。
“百姓弱小可欺,愚昧無知,但隻要利用得好,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張寶回答。
他說完後,看向自家二哥。
張梁在目光注視之下,才開口,“天下百姓最多,打仗死得多,傷得多,拿着為了百姓好的名頭招攬,實際都是為了自己。把他們放在什麼位置都可以,他們都由不得自己,因為蠢。”
張角沒有說話,但眼中是意外。
兩個弟弟都不喜歡讀書,關于學道也興趣寥寥,自創太平道,撕掉了漢帝江山的遮羞布,攪亂這潭渾水,高舉的便是農民百姓的旗幟。
他眼前閃現往日種種,半晌才緩緩開口,“神女,您怎麼看?”
神女?!
兩兄弟原以為隻是尋常的一次考問。
“蓬生麻中,不扶則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①”女人的聲音像是冬日的暖陽,讓人身心放松,“兩位将軍說的自然在理。”
裙袂層層疊疊,青綠之上是繁複的鳳凰刺繡,放在腰間的雙手纖長白皙,如玉如脂。
容貌似天上明月,皎皎神光,雙眸似璀璨星辰,深邃神秘。
冰清玉潔,悲憫天人。
為何侍女會笃定她是神女,一切有了答案。
亂世屍橫遍野,血流千裡,女人是物品,貌美的女人更是,如她這樣的,不屬于亂世。
張寶皺眉,這樣的女人突然出現,難道是專門為了設計他們的陷阱?
但是,黃巾軍如今衰頹如此,又何必用這樣大的手筆。
正想着,張梁用胳膊拐了他一下,“這女的叽裡咕噜說什麼,什麼麻沙黑不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