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陳航犯病住院後,學校的绯聞就更多了,說陳航父母的也有說自己的。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怎麼樣,但是他要讓這些人閉嘴。
怎麼樣能讓所有人都閉上嘴,就是…成為優秀生發言。
站在國旗台上,一字一句給他底氣。
“我得學出來。”那天晚上,牧禹在台燈下攤開課本,對自己說。
他從最基礎的公式開始抄,抄到第三遍時,時針已經劃過淩晨一點。
他落下的基礎很多,因為那時候家庭的影響,他從來沒有想認真學習過,或許就是故意跟他們對着幹。
真正的難不是熬夜。是物理課上老師講楞次定律,他盯着黑闆上的電路圖,繞得腦子發疼。是英語單詞背了又忘,于是牧禹就把單詞抄滿半頁紙,第二天早讀還是念錯重音。
他開始在校服口袋裡塞小紙條,排隊打飯時看,去水房打水時看,不管什麼時候他都在看。
考試前的周末,他找各種題做,什麼類型的題他都要嘗試。
中午啃面包時,書頁上沾了點花生醬,他小心翼翼地用紙巾擦,卻把紙角揉爛了。鄰座的女生遞過一包濕巾,低聲說:“你這樣學,身體受不了的。”他擡頭笑了笑輕聲說:“我朋友等着呢。”
等着什麼呢?等着他能有足夠的底氣,在别人議論陳航時,能不卑不亢地說“他隻是生病了”。
等着他把知識點嚼碎了,變成能讓陳航聽懂的話,全部塞給陳航。
陳航住院的第一個月,牧禹第不知道多少次去看他。
病房裡有股消毒水味,混合着淡淡的陽光氣息。
陳航穿着藍白條紋的病号服,坐在窗邊,頭發長了些,看見牧禹時,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你怎麼來了?功課不忙嗎?”
“忙,但得給你補課。”牧禹把書包放在床頭櫃上,掏出用夾子夾好的筆記。
紙頁上面用不同顔色的筆寫着批注,重點地方畫了波浪線,“上周學的函數,我給你理了一遍,還有英語的完形填空技巧……”
他講得很慢,每講一個知識點,就擡頭看陳航的反應。陳航有時會走神,盯着窗外的樹木發呆,牧禹就停下來,假裝翻書,等他回過神來再接着講。
有一次講到物理的公式,陳航突然打斷他,聲音很輕:“牧禹,我好像記不住了。”
牧禹手裡的筆頓了頓。病房裡很安靜,能聽見走廊裡護士推車輪子滾動的聲音。
他沒說話,隻是把筆記本往前推了推,指着上面用紅筆寫的例題:“沒關系,我們再講一遍。你看,這個物體浸沒在水裡,排開液體的體積……”
他的聲音很穩,帶着對陳航的耐心。
一次次講,一次次練。
面對不懂的題他就去找老班,林祢他們沒有來找事,長遠學習好,牧禹就死纏爛打讓她幫忙給自己講講。
每天白天不停的刷題找思路,晚上依舊準時打着零工,王姐看他勤奮給他漲了不少工資,在沒有多少客人的時候,牧禹也要捧着個英語詞典在那背單詞。
有次晚自習,他趴在桌上睡着了,醒來時,王崇傳過來一張紙條:“你都快學成仙了,上次模拟考,數學都快滿分了。”
陳航住院第一個月零四個星期,牧禹帶着新整理的筆記去醫院。
陳航的狀态逼之前好了許多,情緒很穩定。
“你看,這個導數題,我給你找了五種解法。”
牧禹攤開筆記本,上面貼着便利貼,寫着“陳航易錯點”,字迹工整得不像他平時的風格。
講題時,陳航聽得很認真,偶爾會打斷他,問一些細節。
牧禹發現,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飄忽,而是緊緊追着筆記本上的字,講到英語作文模闆時,陳航突然說:“牧禹,你好像瘦了。”
距離期末考還有四個星期的時候,他幾乎全天泡在圖書館裡,語文閱讀理解,文言文…
那些之前看一眼都覺得腦袋疼的知識,他終于可以看懂了。
考試的前幾天,他去看了陳航,陳航對他笑:“牧禹,我會來考試的,我要聽你發言。”
“陳航,我相信你。”
期末考試成績出來那天,牧禹的名字排在年級前七十。老班在班會上表揚他,說他“黑馬逆襲”,同學們都回頭看他,眼神裡帶着驚訝和佩服。
他低着頭,隻問了一句話:“什麼時候可以作為優秀生發言?”
陳航雖然确實聽了牧禹講題,但是畢竟沒有練習,成績沒有進步很明顯。
這幾月巨大的學習量讓牧禹的身體很吃不消,他給陳航掙着醫療費,還要安撫柳浮清阿姨。
但是他成功了,當他的名字作為校長口中的優秀生出來時,他覺得一切都值了。
掌聲響起來的時候,牧禹覺得腿有點軟,話筒的金屬網涼絲絲的,他眯着眼往台下掃,終于在第二排靠左的位置,看見了陳航。
陳航也在看他,他瘦了些,校服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
“大家好,我是高二(九)班的牧禹。”他開口時,聲音有點抖,“其實我以前成績不好,并且還因為打架停過課”
台下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牧禹攥緊了拳頭,“後來我開始努力學習,”他接着說,聲音穩了些,“不是為了排名,是為了搞明白一些事。比如為什麼有人會說,你隻是心情不好,忍忍就過去了,為什麼有人覺得,心理問題就是想太多。”
操場裡突然安靜下來。風把主席台兩側的紅旗吹得嘩啦響,牧禹聽見自己的心跳,他看見老班在隊伍後面皺起了眉頭,校長也微微側過身,看着他。
“我一個很重要的人陳航,”他頓了頓,感覺喉嚨有點發緊,“他生病了,不是感冒發燒,是心裡的感冒。就像嗓子發炎需要吃藥,他也需要醫生的幫助,需要安靜的時間。可總有人說他裝病矯情,好像心裡的疼就不是疼了。”
陽光照在陳航臉上,牧禹看見他身邊有個男生動了動,好像想拍他肩膀,又把手收了回去。
“我以前不敢說話,”牧禹的聲音大了些,“因為我成績不好,覺得自己沒資格。但現在我知道,成績好壞和有沒有資格說話沒關系。就像陳航,他就算暫時來不了學校,就算需要休息,也不代表他不正常。”
他想起在醫院病房裡,陳航穿着藍白條紋的病号服,對着物理題發呆,說“牧禹,我好像記不住了”。
那時他把筆記本往前推了推,說“沒關系,我們再講一遍”。
“我熬夜刷題,不是為了讓誰誇我聰明,”牧禹看着台下的陳航,陳航也看着他,眼神裡有驚訝,有不安,還有一絲他讀不懂的光亮。
“是為了有一天,能站在這裡告訴大家,當你身邊的人說我很難過時,别忙着說想開點,試着說我在聽。當有人暫時走得慢一點,别忙着催他快點跑,試着說我陪你。”
國旗台下面,開始有了細碎的議論聲。
“陳航是我最重要的人,”牧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穩。
“他不是那個生病的人,他勇敢堅強,他是那個我被欺負會站在我身前的人,他是那個無數次鼓勵我的人,他是我…愛的人。”
最後那句話,牧禹頓了頓依舊說了出來。
他看見陳航的肩膀輕輕抖了一下。
“我知道今天說這些,可能有人覺得不合時宜,”
牧禹低下頭,“但我怕再不說,就沒人說了。就像我怕陳航聽到太多你要堅強,卻聽不到一句你可以不堅強。”
校長在旁邊輕輕咳嗽了一聲。牧禹知道自己該結束了。
他擡起頭,陽光正好照在他臉上,暖洋洋的。
“我的發言到此結束,謝謝大家。”下台的時候,他聽見身後傳來掌聲,一開始稀稀拉拉,後來越來越響。
走下主席台,他沒回班級隊伍,而是徑直朝班級走去。陳航追上去
“牧禹,你……”陳航的聲音有點啞。
牧禹沒說話,隻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遞給他:“鼻涕都流出來了,丢不丢人。”
陳航接過紙巾,用力擦了擦鼻子,突然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你剛才那話,夠狠。”
“必須狠,”牧禹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再有人亂說話,我就拿物理卷子砸他。”
教室很靜,樓下還能聽見校長的講話聲,牧禹看着陳航,什麼話都沒有繼續說,就這麼一直看着他。
“陳航,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說過愛你?”
“嗯?”
“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我的世界我的生活可以為了一個人如此充滿陽光。”
“…”陳航垂下眼,牽住他的手。
“我愛你,牧禹。”
陳航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人,他比陽光還要充滿溫柔,他的堅強他的努力還有他有時候犯欠的時候,牧禹都無比深愛着他。
他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那股濃烈的愛意。
如果現在可以說一句話來證明的話,那那句話一定是:“我可以為了你付出我的生命。”
就像自己不顧因果也要改變陳航,要讓他幸福陽光起來,要讓他知道他不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