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禹看着他泛紅的眼眶,看着他抿得發白的嘴唇,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就因為生病?”牧禹的聲音抖得更厲害,“就因為怕耽誤我,你就要把我推開?”
“是!”陳航猛地擡頭,眼裡有光在晃,卻不是溫柔,是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牧禹,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我他媽不夠資格,我配不上你!我的成績都是作假的!我根本…”
“根本不想和你考在一個地方。”
陳航的聲音很低,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以後……别再聯系了。”
雨絲開始落下來,打在牧禹的身上,冰涼一片。
“我不同意。”牧禹的聲音很低,卻帶着一絲倔強,他伸手去拽陳航的胳膊,“我們說好的,要一起……”
“牧禹!”陳航猛地甩開他的手,力道大得讓牧禹踉跄了一下。
他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雨水順着額發往下流。
“你聽不懂嗎?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跟你在一起太累了,看着你努力,我隻會覺得自己沒用!”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紮進牧禹的胸口。
他看着陳航眼裡的決絕,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神情。巷風更涼了,裹着雨絲,吹得人睜不開眼。
“你再說一遍。”牧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顫抖,“是不是真的要分?”
陳航的肩膀僵了一下,雨水順着他的下巴往下滴,砸在地上的水窪裡。
過了很久,久到牧禹以為他不會回答,才聽見他用極低的聲音說:“是。你好好高考,别再想我了。”
牧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碎掉了。
牧禹轉身走進雨幕裡。身後的巷子空無一人,隻有路燈在雨裡孤獨亮着,照着他獨自往前走的路。
曾經兩個人的影子,現在隻剩下一個,被雨水沖刷得越來越淡。
他知道,從陳航說出“徹底分手”的那一刻起,有些東西就真的回不去了,就像這巷子裡的雨,落下來,就再也收不回了。
他該去哪?能去哪?
陳航,你好狠的心。
陳航逃一樣的回到家,可是他沒辦法冷靜下來。
他不能耽誤牧禹了,絕對再也不能。所以離他越遠越好。
必須越遠越好。
客廳裡很暗,窗簾沒拉嚴,他摸黑走到沙發前,膝蓋撞上茶幾角,疼得悶哼一聲。
茶幾上還放着半袋沒吃完的蝦條,是牧禹最愛吃的牌子,之前他們窩在這兒看電影,牧禹把蝦條渣蹭在他校服上,笑着躲進他懷裡。
他猛地轉身,踉跄着走進廚房,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撲在臉上,卻壓不下喉嚨裡的灼痛。
“操……”他低聲罵了句,關掉水龍頭,廚房突然陷入死寂,隻有冰箱運轉的嗡嗡聲。
他靠在料理台上,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砸在拖鞋上,他抹了把臉,走進自己的房間,摸黑打開燈。
燈光晃得他眯起眼,首先看到的是書桌上攤開的數學卷子,卷首寫着牧禹的批注:“這道題思路錯了,笨蛋,下課來問我。”
為什麼,到處都是他的痕迹。哪裡有是他。
對啊,牧禹已經融進他的生活裡了。
他走到衣櫃前,拉開最底層的抽屜,裡面放着牧禹的備用校服,洗得發白,還帶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和他家用的牌子一樣。
上次牧禹弄髒了衣服,就在這兒換的,換完還故意把衣服扔他臉上,笑他“衣服真小,跟童裝似的”。
他抓起校服,埋首進去,熟悉的味道包裹住他,讓他瞬間紅了眼眶。
喉嚨裡的哽咽湧上來,校服布料被眼淚浸濕,貼在臉上,冰涼又滾燙。
不要哭,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分手。
絕對不能。
他跌坐在地上,背靠着衣櫃,視線落在對面的客房門上。
那間房平時沒人住,是因為牧禹要住所以才收拾出來。
他慢慢站起來,走到客房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猶豫了很久才推開。
房間裡殘留着牧禹的氣息。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是牧禹的習慣,他總說“被子不疊像狗窩”。
枕頭邊放着一本沒看完的漫畫,是牧禹帶來的,說“這個超好看,你看看”。
他走到床邊,坐下,手撫過床單,布料冰涼。牧禹上次睡在這裡時,把枕頭抱在懷裡,像抱着什麼寶貝。
他躺下來,頭枕在牧禹用過的枕頭上,鼻尖萦繞着若有似無的味道,是牧禹洗發水的清香。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着玻璃,發出噼啪的聲響。房間裡很暗,隻有微光透過門縫照進來,映出他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睛。
他蜷縮在床上,像個尋求安全感的孩子。
眼淚又流了出來,這次沒有壓抑,隻是靜靜地流,浸濕了枕套。
他想起牧禹在巷子裡最後看他的眼神,那裡面有震驚,有受傷,還有他不敢深究的絕望。
想起牧禹說“我不同意”時,聲音裡的顫抖。
“牧禹……”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破碎在空氣裡。
喉嚨裡的疼越來越劇烈,像有把刀在反複切割。
他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決定,卻也知道,這個決定讓他失去了什麼。
這個決定對牧禹是正确的,對自己卻是錯誤的緻命的。
客房的天花闆在黑暗中模糊成一片,他閉上眼睛,腦海裡全是和牧禹有關的畫面。一起上學的清晨,牧禹會在樓下吹口哨。
一起放學的傍晚,兩人會在巷口分吃一根冰棍。
一起在操場看星星的夜晚,牧禹說“以後我們考去同一個城市”。
那些畫面清晰得刺痛眼睛,每一幕都像針,紮在他心上。
他擡手捂住胸口,那裡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疼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分手是他提的,推開牧禹是他選的,于是這深夜裡的崩潰,也隻能由他一個人來扛。
他翻了個身,臉埋進枕頭裡,深深吸了口氣,仿佛這樣就能留住牧禹的氣息。
被子一角滑到地上,他沒有去拉,隻是任由自己沉浸在這片冰冷的回憶裡。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得模糊,藥勁和疲憊終于襲來,讓他陷入混沌的意識裡。
但即使在睡夢中,他也能感覺到身邊的空位,那是牧禹曾經躺過的地方,現在隻剩下冰冷的床單和他一個人。
這個家,處處都是牧禹的痕迹,卻再也沒有牧禹的身影。
他躺在這間牧禹睡過的客房裡,像被困在一個裝滿回憶的玻璃罐,無處可逃,隻能獨自消化着分手的痛苦,直到窗外的雨漸漸停歇,黎明的微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淚痕未幹的臉上。
牧禹,對不起。
牧禹,對不起。
牧禹,…我愛你。
牧禹是在王崇家借住的,王崇讓他聯系一下路米看看能不能暫時找個住的地方。
“你們倆…分手可惜了。”
“嗯。”
牧禹躺着床上 深深歎了口氣,然後又故作輕松的笑着:“明天把桌子什麼的搬你那去吧。”
“……真不會複合了嗎?”
牧禹沒有回答,他也不清楚。隻是現在他心裡難受的哭不出來。
忽然想起陳雪凝的那首《綠色》
若不是你突然闖進我生活,我怎會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