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聞盯着黃澄澄的一坨看了片刻,扭頭看向許父。
許父一臉嚴肅,并不看她,大手利落地拆蟹。
許瑩在對面嬌嗔,“爸爸,我也要。”
許父快速瞥了眼許聞,另一隻手在許瑩盤子裡放下一塊蟹肉。
許瑩立刻夾進口中,“爸爸剝的最好吃。”
許父嘴角微揚,又瞥了眼許聞。
許聞餘光掃到了,隻當沒看見,将面前的蟹黃混在湯中,一口吞下。
她不喜歡吃螃蟹。
許父見她乖乖吃了,眼神放軟,沒一會,又在她盤子裡放了一塊……
這一塊蟹黃,許聞直到快吃完時才吞下。
吃完飯,許聞想回學校,許父卻把她叫進書房。
關緊書房門,許父招呼許聞坐到沙發上。
許聞垂眸,把玩着手機,隻等許父先開口。
許父不常找她談話,或者說,父女倆很少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絕大部分時間,都有許瑩在旁邊撒嬌賣萌,哄得許父眉開眼笑。
許聞不會哄,也就很少開口。
眼下書房裡隻有父女倆,沒有插科打诨的許瑩,格外安靜。
許父在她對面沙發坐下,沉默良久,開口時帶有一絲頹然,“聞兒,我對不起你媽媽,所以我發誓一輩子不娶妻,在我心裡,隻有你媽媽才是我的妻子。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在我心裡獨一無二。”
許聞垂眸,眼底劃過一絲譏诮,不娶妻?
也沒耽誤您和另一個女人生了個女兒。
許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眼圈微紅,“我可能不是一個稱職的爸爸,有時候脾氣急了點,對你嚴厲了點,但我是真心為你好,你怎麼不能像瑩兒一樣親近我呢?”
許聞擡眸,靜靜地看着他,這是在做什麼?表演父女情深?
喜歡親近可以找許瑩,這麼多年了,不是都習慣彼此的相處模式了嗎?
他抱着許瑩笑,用胡子紮她,帶她舉高高的時候,有注意過角落裡一個小小的身影眼巴巴地看着嗎?
她已經不需要了。
“爸,你有什麼要求直接說吧。”許聞平靜地開口。
許父厚重的聲音含有一絲苦澀,“我是你爸,如果有要求也是為你好。”
他歎口氣,“你不喜歡林姨,我知道。但許瑩是你的親妹妹,等我死後,她是你唯一的親人,你們該守望相助。”
是林姨不喜歡她,許瑩也從未真心當她是姐姐。
“爸您會長命百歲。而我和許瑩之間,問題也不在于我。”許聞站起身,“沒别的話,我先走了。”
“等一下,”許父站起身,一向高大的身形此刻卻有一點點佝偻,“我想了想,你願意談戀愛也是好事,記得把男朋友帶回家,讓我看看,圖錢的咱不能要。”
“我不會談戀愛。”不需要親密關系,許聞語氣淡淡,“我先回學校。”
“哎,常回家看看,多陪爸爸吃飯。”
許聞沒再應答,拉開門,快步離開。
安靜的書房内,許父緩緩走到書桌前,在抽屜下層掏出份文件,緩緩打開。
微微顫抖的白色紙面上一行黑色大字——《病理檢測報告》。
許聞拒絕了林姨幫她安排車,自己走路去坐地鐵,回到學校時,天已經快黑了。
中午吃的不多,到現在已經消化得差不多,可她不覺得饑餓,隻有疲憊。
每次回家,她都很疲憊。
許父說那些話什麼意思?
林姨和他生了女兒,天天一起生活,結不結婚有什麼差别?
他們是完整的一家三口,多一個她,餐桌上都格外凝重。
林姨那程式化的微笑,讓她食不下咽。
她不會再企圖融入她們,被施舍一個虛假的笑容,然後毫無防備地,被背刺。
她已經長大了。
看看天色尚早,許聞邁着平穩的步伐,來到畫室。
畫畫會讓她平靜。
幼時被關小黑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隻有畫筆才能讓她平靜,暫時擺脫黑暗和死寂。
她相信,自己會畫到生命最後一刻。
一步一步踏過樓梯,聲控燈驟然亮起又熄滅,直到頂層。
她突然頓住腳步。
一向冷清的畫室門口,突兀地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雙腿交疊倚靠在牆角,雙手插兜,微垂着頭,像一尊默然的雕像。
聽到聲響,他緩緩擡頭,乍然亮起的光線使他的雙眼微眯起來,看清許聞的瞬間,閃過明亮的光彩。
“你回來了。”沙啞的聲音掩不住驚喜。
是秦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