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主家是響子阿姨都沒回去過的地方。雲雀家的權力構成比小早川家直接,經過響子阿姨的清洗後,響子阿姨是唯一裁決者,清流叔叔是上門的女婿,雲雀恭彌是自然人,其他都是無關人員。
小早川家相比起來會盤根錯節一些,上一任繼承人小早川绫香死亡,權力重新回到了祖母手中,等待能夠被交接出去的時日,期間家族血親都會為此而進行“厮殺”。
唔……這一枚印章的造價,不知能承載多少人的期許。
“小早川,你剛剛的神色挺可怕的。”在對面的小早川侑理垂眼抹去杯壁上的水珠時,小林放在桌下的手捏緊一瞬。雖然明白此刻她所想的不是她,但神經仍在警告,警告她小早川侑理又在推倒盤上棋子。
盡管小林知道,小早川侑理根本不會下棋。
“是麼,我剛剛在想要不要把那些人也都去掉,響子阿姨的做法挺方便的。”小早川侑理用餐盤裡的紙巾擦幹玻璃杯身,将紙墊在了杯底,“等我解決完他們,就邀請你來我家做客。”
神呐!放過她吧,她隻是一個可憐的小女孩——小林内心大嚎,她還不想成為電視劇裡的平民女主角,衆所周知隻要一方主角有權有勢,和這類主角做朋友的朋友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啊!!!特别她倆看起來都不像是正派角色,真不會被什麼正義的夥伴給咔嚓了吧?!而且就算被了結了她也沒辦法幫到她啊!!!
……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打擾到她的平靜生活——小林聳肩:“你決定就好咯,大小姐的邀請我哪有拒絕的分兒。”
前提是,真的有人能越過小早川侑理把手伸到她面前。她的價值觀裡可沒有絕對正義和絕對邪惡之分,唯一标杆是看她願不願意。
小早川侑理提醒:“記得帶卷子。”
小林扯了扯嘴角:“遵命,大小姐。”
所以說“神”根本就不會聽她的話嘛。小早川侑理上輩子一定是蜘蛛。小林如此想着摸出包内小早川侑理整理的新考題:“不過你為什麼會把東西放在雲雀學長那邊,從我貧瘠的印象裡一般來說重要文件都會放書房吧?”
因為期末前的豪言壯語,導緻她在原有的暑假作業上又增添了新的作業。至于為什麼不先寫暑假作業自然不是寫完了——暑假作業完成與否不重要,但大小姐給的必須要完成。
完不成她會被流放的。
“小林,你認為書房是安全的嗎?”
“并不。”理解到對面意思的小林,“所以作為私人領域的房間,會比書房可靠?”
小早川侑理投來贊善的視線,手裡撫摸着小吱的腦瓜:“松弛狀态下能讓身體進入休眠狀态,意味着環境安全。而且雲雀宅沒有私密書房,都是半開放式。”
“……那按照你的說法,最安全的地方是雲雀學長的房間?”順推邏輯的小林忍不住喝了口水。噫,這薄荷檸檬水怎麼是甜的。
“是他身邊。”
小早川侑理糾正。
小林默默凝視她的眼睛,認知到了小早川侑理腦中的一個常識:雲雀恭彌,才是真正的“安全屋”。
……要命,難怪這倆人進度這麼快,原來雲雀學長你也當仁不讓。她才不會覺得是小早川侑理會追着雲雀恭彌跑的類型。小林落進那片淺色的眼瞳,宛如落進水天之間。
人的眼睛是最能反映出性格的窗戶。
小早川侑理的眼睛,虹膜很淺,有自然光時會更加淺淡,甚至在光下透露出一種水池才會有的清澈感,想讓人伸手去碰碰,看能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蕩起波紋。能停留在天光水色中的,絕不會是人。
假使能讓“自然”駐足,會不會覺得,有一隻鳥停在了掌心?
小林掃過對面的小早川侑理,看她掌中的小吱,又回到她面上。隻覺得她這等俗人大概是想成為那隻被小早川侑理端在手心的鳥,不會飛也沒關系,她會帶着你飛向遠方。
但前提得跟得上她。
站在原地等待别人伸手可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啊。
不過一直沒問大小姐和雲雀學長在一起的細節,看來可以淺淺地挖一下了,不然和流傳的八卦對不上号那多尴尬啊。現在勉強能做到一心二用的小林舉手提問:“我有個私人方面的問題想請教您。”
“請說。”
“請問你們一般都是在天台上吃飯嗎?”
“不。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是向上走的,雲雀學長會出現的地方就隻有天台了吧?”
“不能是其他活動教室嗎?”小早川侑理真實地感受到了疑惑,“我記得有一部分在中午是不會上鎖的。”
“嗯……”小林在卷面上填入數字,“以我的理解來看,你,雲雀學長,活動教室三者的匹配性相當于零。油和水是不能相容的,小早川。所以這題應該取它最大值。”
“我取保留态度和極大值。”小早川侑理回駁了她的答案,點出駐點,“你得分情況論述。”
“神明在上,你們停駐的地方真的有這麼多嗎?”
小林在之前不會過問這些。
小早川侑理抿下面前的桃汁汽水,輕掀眼簾,維持在随時能将視線掃來的危險刻度:“小林,你想見嗎?”
“如果說,我想?”
黑發少女挂起從不會展露在她面前的神色,對于她的冒犯眯了眯眼。小林在那道題上填入了她給的答案,沒有用紅筆進行批注,而是用鉛筆直接抹去了她寫下的痕迹。偶爾,小林指的是偶爾,她也會想着更進一步。
人總會對情感進行界定,友情、親情……實際上不過都是愛情一種,最後深刻地認識到,自己不過是因為一個人而牽動心神。小林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如何被吸引、如何被捕獲的,現在她又是如何心甘情願地奉上自己。
好吧,說這麼多也隻是因為——她想更靠近小早川侑理一些。
“小林,你也變得粘人起來了。”小早川侑理正眼看她,“為什麼你要把你自己交給我?”
小林知道她在說什麼。小林沒有掩藏過,輸給小早川侑理是自然的,把自己輸出去,是既定的。“小早川,有人必須生活在支配下,有人則需要活在支配中。”
神明正沉默。
“我想讓你支配我。”
這樣,她的不安,她的恐慌,她無所适從的情感都将得到安甯的歸處。了解越多有關小早川侑理的消息,就會加深她搖搖欲墜的狀态,隻有被小早川侑理确切地握在手裡才能認知到她的實感。周末的意外,還是讓她無法平靜地放過自己——一個學期的時間,何時才是極點呢?
“我現在想和你做朋友,而不是下屬。”
神明落在她身邊,輕撫過她頭頂。
“小林。”
她說出她的名字,而非她的姓名。
“均衡好這兩者間的區别,不然我支配得不徹底。”
“遵命,我的大小姐。”
小林小林低頭,短發帖在腦後,讓她更容易看到自己的後頸——何時,她才能真正地實現她心中所想?
33.
日本計算年齡習慣用周歲來進行計算。雲雀恭彌和小早川侑理的年齡差實際上是兩歲又幾個月,完整的三年不可能,除非倆人在相同的月份和日期誕生。
不過這兩位對誕生日的态度相當不在意。如果小早川绫香還在,小早川侑理會滿懷期待地等待着這一天。雲雀響子和雲雀清流看出小早川侑理的态度傾向,沒有将這一天的普世意義投射在她身上。
但禮物還是會送出。
最開始幾年的禮物是小動物。
比如四歲那年見面時就送給她的小吱,五歲那年送了白雪,六歲那年是小玉米。再之後小早川侑理主動提出了自己想要的,結束了監護者們一直送動物的窘境。
小早川侑理坐在地上,冰涼幹燥的蛇鱗極為緩慢地滑過她的雙腿,穿過手臂間纏上她的軀體。在她十一歲左右,小玉米的體重就沒有太大增長了。
十三歲的身體還是能支撐一會的小玉米的重量的。
“侑理,”和式拉門被打開,雲雀恭彌掃過搭在她手上的蛇腦袋,“雲雀響子的信我寄出去了。”
“你應該沒有像上次那樣寫‘晚點回來’吧?”
“沒有。”雲雀恭彌淡然回複,“我寫了‘可以直接在外面定居’。”
“……?”小早川侑理摸蛇的手一頓,目光轉回自家幼馴染身上,“你認真的嗎?”
“我認真的。”
“哇哦。”小早川侑理沉默幾秒,蹦出了雲雀恭彌的口頭禅,把他從頭到腳地掃視一遍,又回到他臉上,語氣誠懇,“我覺得你可以換一種說法。”
雲雀恭彌看她。
她說:“比如,私人空間。”
他若有所思地給出了仿佛不像是回答的問題:“那,去你家?”
小早川侑理徹底放下搭在小玉米頭頂上的手:“……誰去誰家?”
“我去你家。”雲雀恭彌停了下,“你也去。”
“……原因?”
“可以接受一個房間,兩個人。四個人,不可能。”
“等等,你要搬去我家?!”後知後覺的小早川侑理拍下身上的小玉米,站到雲雀恭彌面前,疑惑又驚奇地問道,“你是突然覺得四個人在一個宅邸裡也算群聚了嗎?”
“嗯。”雲雀恭彌垂下眼,視線落在她身上,“侑理,我的房間,還在的吧?”
雖然是問句但答案很肯定呢。小早川侑理忍不住貼上他的臉側,手指卡在他的耳後,指腹下移,手掌上擡,試圖從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裡尋找一些可能被自己錯過了的東西。雲雀恭彌的視線變動些許,但依舊牢牢地直視着她。
小早川侑理感覺到輕微的恍惚。好像在不為她所知的時刻裡,雲雀恭彌完成了新一輪的蛻生。
“恭彌,現在流衣還住在那裡。”
少年的眉頭淺皺小下,松開:“她不會待太久。”
“不會。她會和我一起去小早川的主宅,之後會留在主宅。”
他溢出點滿意的波動:“我搬進去,然後去接你。”
小早川侑理眨了下眼:“小玉米和白雪也别落下。”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