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德國。
雲雀響子抛接着手中的匣子,看着屏幕上的波動曲線,幾秒後歸于平靜:“威爾帝,這次也是失敗啊。”
“調配比例罷了。”站在雲雀響子身邊的小嬰兒出聲,“他的火焰精度也達不到标準。”
“如果你想要高純度的火焰,現在市面上流傳的戒指已經是極限,再高一級隻能由你們七的三次方提供了。”雲雀響子按下耳邊的通訊開關,“阿泉,回來,換我。但你還沒嘗試過特殊戒指吧?”
威爾帝仰頭看她:“少見,你要用戒指了?”
“我出門旅遊就是為了好好玩一番,來你這裡也是這個原因。”雲雀響子把匣子放回操作台,手上的戒指幻象消去,露出它最原本的形态,“如果不是我會給你提供數據,你也不會答應我去日本一趟。”
從成人回到小嬰兒後自己眼睛的度數便恢複到了正常,但沒有眼鏡會不習慣的威爾帝還是做了一副平光眼鏡架在了鼻梁上,考慮到嬰兒的身體,材質會更輕巧。他推了推鏡框:“鏡框的材料是小早川绫香制作的。”
“你可不是會還人情的人。怎麼,對侑理也不是那麼沒興趣?”
“不,情感因素和我的目的無關。”威爾帝看着前來和雲雀響子交接的雲雀清流,對曾經的朋友也不客氣,“彭格列的繼承人在日本。”
“好吧,你對這個情報很看中。”她脫下外套,“我的目的同樣也隻是要你去日本一趟,見一見侑理。”
威爾帝沒回話,目送雲雀響子離開的身影,轉回頭,繼續等待着屏幕上的再一次波動。匣兵器的研究缺乏那一瞬的偶然,但威爾帝不認為偶然性的東西一直會處在偶然之中。
科學總能解釋一切。
即便是地獄戒指,他也會解析出原理。
地獄戒指的使用者必須以自身精神同戒指訂下契約,使用時會受到來自于戒指的精神侵蝕。不過這點威爾帝從沒在雲雀響子身上看見過端倪。他側頭看眼頂替了雲雀響子位置的雲雀清流,對這位叛出家族入贅後完全收斂了個性的人夫沒什麼可說的。
——他的通緝還挂在黑市裡,沒有人接。
日本,并盛町。
不論什麼季節的下午總是讓人生出倦怠感。小早川侑理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雙目閉合,雙手交疊在腹部,耳朵傾聽的是客廳外傳來的風起後樹葉摩挲之聲,随波放空她自己。
侑理在睡覺和放空的時候氣息很微弱,不仔細覺察會被環境掩蓋過去。為了方便确認她的狀态,雲雀恭彌索性坐上地闆,背後靠的是小早川侑理所在的沙發,她柔順的發絲盤在他腿上,靜谧地流淌着漆黑的光澤。
他卷住一簇在指間,捏住,松開,看它像是彈簧回落到周身。侑理的頭發打濕後會黏在皮膚上,幹燥時則恢複韌性。
一段時間後,風停,樹止。
“恭彌,地下商業街的審批項目通過了。”
“嗯。”雲雀恭彌繼續浏覽手裡的文件,“從黎川家到并盛町一線的工程圖紙我正在看。”
“是那張電梯圖紙還是實驗室擴建區劃圖紙?”
“都有。黎川那邊的公司不準備擴建?”
在停藥後,雲雀恭彌和小早川侑理一起去過黎川宅下的實驗室。從黎川宅邸進入實驗室内部的權限隻有侑理一人持有,而侑理也隻會從那一道門進入。她和他走到内部時,已經有接待人員等候他們。
後續離開侑理并不走來時路,而是直接乘坐電梯從地下升入地面的公司,侑理将公司大樓建在了距離黎川宅的三千米之外。雲雀恭彌回想了下乘坐電梯的體感,比起電梯,它更像是箱型列車。
所有參與研究的人員都和正常上班人員一樣進入公司,随後乘坐這條内線軌道進入地下實驗室。目前的實驗室隻有地下兩層,對後續特殊材料研發的所需空間遠遠不夠。因此侑理為了遷移原有項目和實現功能區劃,在入學前向上提交了項目報告書。
審批通過大緻需要四個月。
如果不是被他發現了,估計她會等到項目落地才和他提起這件事。侑理從不做多餘的事,因而每一步都卡得緊迫。
“總部不打算設立在那邊,總部我要設立在并盛町下。”
雲雀恭彌看着那幾張規劃好運行路線的地下軌道:“一共十八層?”
“隻有十八層。”
身後傳來細碎的動靜,垂在腿上的發絲被抽離,幾秒後又垂落進他的衣領中。一隻手臂圈在他的肩上,一隻手臂從背後探出,纖長的手指點在他的視野内,耳畔的呼吸清晰可聞。
侑理開口:“進此門者,永墜地獄。”
“冷笑話不好笑。”雲雀恭彌看見她所指的标注——生物工程。
“玩弄生命者不得善終,我是這麼想的。”她側頭看他。
雲雀恭彌按回她的頭:“那醫生都要下地獄。”
“……你的笑話更勝一籌。”
她順從他的力道,輕搭在他肩上,手指下滑,停在樓層功能劃分說明處,頭骨和喉腔的共鳴透過布料:“這部分是空白的原因是每個房間以正四面體進行建設,相互鑲嵌後構造成了總部類似球體的外形。以至于藍圖上沒有功能區劃。”
也就是說房間是可以随時變動、随時調整方位的,總體上的功能區劃并不固定。雲雀恭彌抽出那張連接了球體表面的電梯軌道圖:“軌道的對接方式?”
“恭彌,電梯廂是正八面體。”
他理解了:“兩個車廂。”
“沒錯。但中樞控制室是唯一的特例,它在球體的在中心點,它是固定不變的。”
“什麼時候開工?”
“明年。”
雲雀恭彌沒去管在圖紙上畫笑臉的手,把壓在下面的内部分解圖抽出,比對兩張,問她:“你沒有把全部的房間都制作成正四面體。”
“在空間上還是那麼敏銳。”侑理兩隻手臂都圈上他的肩頸,腦後抵上一副柔軟的軀體,有心跳鼓動。她的聲音自頭頂落下,“裡面有很多空隙,球體的實際利用率不足三分之二。”
是可供她随意拆卸的魔方。
雲雀恭彌将圖紙丢在茶幾上。等項目竣工,侑理的據點會在黎川宅、并盛町、小早川家三點來回往返。他後仰,目光上揚:“侑理,我需要出入權限。”
黑色柳條垂落,她收攏雙臂,和他更加貼近:“那麼恭彌,你要拿什麼來交換呢?”
“接待室的休息使用權。”
“成交。”
小早川侑理和自家幼馴染做過的交易有很多種,她和他将其歸類為兩種:要過問原因的,不過問原因的;根據情況而定,上面的屬于雙方默許後無需原因的。
35.
兩周的時間急速流過。
月山流衣借由小早川侑理給予的權利将引線埋下,等待着他們變成煙花的一天。在前往小早川宅的路上,她邀功般地将手中的成果遞上,等待着小早川侑理的過目。
紙張被翻動,幾分鐘後停止。
“流衣,辛苦了。”
“您言重了。”月山流衣保持着沉穩的姿态,告誡自己不可驕傲。
“你值得我去誇贊。”小早川侑理将文件歸還給月山流衣。盡管繼承人的名頭最後都會落在她的頭上,但捕殺候選人哪有捕殺在位者有趣。既然祖父母喜歡神來一筆,那就把筆畫都切斷。這些年她隻是不回主宅,并不是和主宅斷絕了聯系。
已經決定要吞食的東西,就沒必要再多關注了。
“是,我會好好收藏這句話的!”
從并盛町到小早川主宅的路程不遠不近,左右都在東京區内。小早川侑理的出發時間也順承了路程的屬性,不早不晚地抵達了目的地。
站在車旁的月山流衣遞出手,接下小早川侑理,等她走出三步後才跟上。按照小早川小姐的想法,族内的人事變動原本定在三年後,屆時所有候選者都能在落敗後擁有一條生路:畢竟在日本,十六歲就能打工了。
至于掌權者,有問題的全都換掉就沒問題了。
小早川侑理踏入燈火通明的宅内,領着月山流衣直奔三樓。小早川家的主宅并不是和式舊宅,而是獨棟洋館。一路上遇見了面熟的、陌生的,都帶着一副憤然的神色看着她。沒必要停留,小早川侑理敲響了書房的門。
門被打開。
叫得出姓名,叫不出姓名的人,齊聚一堂。
小早川侑理在門口迎接屬于她的注目禮,輕輕笑起來,眼睛和嘴巴彎出最符合禮儀的微笑:“晚上好,大家。”
祖母沖她笑了笑。祖父面色不虞地坐在位置上沖她招手:“趕快帶着你的東西把人全都送走。”
“好的。”
她從善如流地走過去,沒人擋在她面前。剛到祖母面前,她的手便被塞進了一枚金制的印章。還帶着人的體溫。
看來她的親族在這裡等了她很久。
小早川侑理站在兩位老人身前,用那雙淺淡的眼瞳掠過所有人:“原來大家很期待我的繼承儀式,來得都挺早的。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開始宴會吧?”
人群騷動。
“小早川侑理你算什麼東西!你也不怕你沒這個命拿!”
愈是不平者愈極端,愈容易受情緒支配。黑發的少女注視着這名已經不能稱作青年的中年企業家,嘴角帶上幾分柔和,勸慰般地說道:“沒關系的,下次别輸就好了。”
在對方仍舊準備說些什麼時,一直處在人群中的幾位随行助理悄無聲息地将手搭上了騷動得最為厲害的幾位肩上,打斷了他們正在醞釀的情緒。
被情緒支配的大腦重新運轉——一種可怕的猜想浮上各自的心頭。
不明就裡的恐慌蔓延。
黑發少女眼中仍舊平靜,平等地俯瞰着眼前的所有人。她投下一顆石頭進池塘:“聽話的人可以留在椅子上,不聽話的人會和椅子一起被我丢出去。
“我讨厭不得不做的社交辭令。
“流衣,帶客人們去樓下。”
“是,家主。”
月山流衣,欣然領命。
書房的門這一次被徹底合上,等待所有者從内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