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着這個孩子,在把火炎贈與你後,她找到了複仇者。”祖母笑了笑,感歎着,“绫香是個聰明的孩子,一直如此。
“裡世界裡不會有人不知道複仇者,因而見過他們的人,尤其老人,非常容易尋找。
“就像你現在,抽絲剝繭,層層遞進,然後——你的母親抓住了複仇者的秘密。
“他們是存在了百年都從未變化過的裡世界監獄,他們能做到不死。
“為此,你的母親找上了他們。”
小早川侑理攥緊自己,壓着唇,不讓自己洩出聲音。她意識到,講述者的不同會讓同一事實出現偏差。在響子阿姨的筆述下,母親是為了她成立了各項研究項目,而記憶裡的母親表現出來的模樣也是如此。
——但真正的隐含在事實中的情感,被錯誤地理解了,被放任地遮蓋了。
小早川绫香是為了自己,才進行研究的;為了自己能在失去火炎後,多陪伴小早川侑理一點時間,才進行研究的。
媽媽才是最會騙人的那一位。
那些在她手下重新啟動的項目,都是媽媽在臨死前的掙紮。
小早川侑理開始感受到身體上的痛苦。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果這樣,沒有她的話……沒有“小早川侑理”的話……
——可是,不可以啊。
不可以啊。
小早川侑理,是媽媽即便掙紮,也要陪伴的孩子。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
——活着,好痛苦。
——但是,必須活着,必須活着。
小早川侑理極力穩定着自己的情緒,她必須活着。不活着就不行。她隻剩下她了。
她必須抓緊她自己。
急促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室内慢慢轉為平穩。小早川侑理一點一點轉過頭,猶如負荷過大的機械,看着正在審視她的祖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慈愛的目光依舊平緩,話語依舊溫和:“侑理,你需要愛你自己。好好休息幾天吧。”
祖母又摸了摸她的腦袋,這一溫情不包含身份和地位在内,隻是關心:“我們都會等你,不必太過着急。”
這是門檻。
這是接觸小早川绫香到底同複仇者交易了什麼,做了什麼的門檻。
這是用于保護她不受真相影響的門檻。
63.
複仇者能掌握“不死”。小早川绫香确認這一事實後便毅然決然地計算了他們,剝離火炎後依靠錨定藥物給予的七年,成功将其最常用的鎖鍊纏繞在了彼此身上。從将死者的無盡仇怨和恨意中誕生的夜之炎維持着小早川绫香的軀體,代價不過命運相連。
小早川家的血脈或許都是狂徒。
夜之炎注入對方軀體,連同後果也一并宣告,也僅得到了“隻能使用到她十二歲啊”的評價。小早川绫香随意擺手,做下的承諾輕易得像在欺騙,一百年的仇恨,一百年的命運,都被交予。複仇者在小早川家建成的地下密室同小早川侑理見過了面。
蒼白羸弱的新任家主,小早川绫香的女兒,她說:“感謝您在彭格列前對我的維護。”淺色的虹膜透出溫和且柔軟的錯誤訊号,黑發随動作輕微搖晃着,在燈影下包裹住她的身影。蛇類普遍膽小,因而容易應激,吐信、弓起身體、露出獠牙等,再者進食時會因受到驚吓而吐食亦是常态。
她的姿态放松,甚至是遊刃有餘的牽引起話題。
隻是像蛇。
得知了最新進度的複仇者松口:“百慕達。他是耶卡。”
她笑了下。百慕達一頓,從遮掩身體的繃帶間,窺見了那點如出一轍甚至更甚一籌的傲慢——從見面到現在,這次才是确切的笑容。新任的年幼家主擡起眼睫,将因身高帶來的俯視轉為平視:“幸會,小早川侑理。”
他輸掉了。
“傲慢”一詞不分高下,但他讓步了。
“當然,您也可以同我母親一般,叫我侑理。”
勝者的餘裕。
百慕達從耶卡肩上飄下,落在小早川侑理身前,略微錯位的視角造成仰視,不論如何去看都十分地溫和。她的五官浮出一點疑惑,伸出的手停在面前:“是要去參觀嗎?”
“你可承擔不起我的重量。”百慕達不客氣地指出她在想什麼。
小早川侑理又伸出另隻手,并在一起成托舉狀:“這樣呢?”
“……更不可能。”
怎麼和她母親一個反應。百慕達重新回到耶卡的肩上:“六道骸的事情除非涉及到監獄,我們不會再出手。”
“好的。”小早川侑理有點可惜地收回手,對百慕達的話點點頭,“他已經無所謂了。”
聽着就像是在說他沒用了。沉默小會兒,百慕達直接對耶卡下令:“走了。”
小早川侑理看着對方離開,揮揮手:“下次見,百慕達和耶卡君。”
輕松自如的姿态讓複仇者們恍惚回到和小早川绫香見面的時候,不關心複仇者背後的意義,不在意接受夜之炎的代價,亦漠視了不成功的可能。即便死于伽卡菲斯,也隻是托他們将那份裝有一千根針的盒子與早就寫好的信一并送出。
對自身的死亡已然釋然。
放不下的隻剩下——百慕達離開前,向後望了眼。
小早川绫香就此死于“毒殺”或許也沒什麼不好。複仇者的首領蓦地嗤笑自己,突如其來的溫情不适合他。命運總會在人的掙紮裡平等臨幸,祈禱她能幸運地躲過,又或者落得同一結局。
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你能同命運抗争到幾時?
複仇者會見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