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靠近窗邊道:“公主,宋世子在前面。”
“打簾。”
“是。”
轎門簾子拉開,宋稷跪在公主必經之路上,攔住了去路,他被禁足府中,已經兩個月沒有去國子監讀書。
宋稷身上充斥着血腥氣,穿着裡衣,狼狽不堪,動作間不經意露出身上的鞭痕。月餘不見,公主瞧他瘦的心驚。
宋稷跪在公主面前道:“公主請救救蘇雲,唯有公主能救她。”
公主坐在轎中道:“我勸過你,早做決斷。”
宋稷跪在地上,淚水與雨水在他臉上肆虐,他頭一次感到後悔。
“公主,我知道錯了。”
公主冷冷看着他,“你錯在哪了?”
宋稷痛苦地閉上眼。
公主覺得匪夷所思,她竟不知宋稷如此天真。當即冷笑一聲,放下簾子,“走。”
“等等!”宋稷高喊,他知道公主的性子,蘇家隻有公主能搭救,若公主不管,蘇家隻有死路一條,“公主,您答應過隻要我赢了您,就允諾我一件事。”
轎夫左右為難,李四心下不忍,看向公主轎攆。
簾子從内掀開。
公主上下打量他,他身上的鞭痕有新有舊,有些還在滲血,自兩人相識以來,公主從未見過宋稷受這麼重的家法。
公主輕歎一聲道:“去找過别人?有人願意幫你嗎?不過月餘,蘇家是否已窮途末路?”
宋稷沉默低頭。
“你身為開國将軍之孫,位同陛下子侄,你母親濟甯侯夫人,是一品國公夫人,你以為京中誰敢當面忤逆你的母親?”公主支着腦袋緩緩道,“宋稷啊宋稷,爵位三世而斬,你真是一點都不在乎。”
宋稷滿面悲意,“公主,我宋稷不過是愛上一位民間女子,如何就犯了天條?!難道隻能被世道裹挾,混迹于世家大族的泥潭?”
“哼,說得好。”公主哼笑一聲,“這麼有骨氣,你就不該接受濟甯侯十幾年的供養。”
“你受萬民供奉,卻抱怨世道規矩給你的束縛太多,宋稷,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這就是你的道理?”公主冷笑道。
宋稷癱跪在地上。
大雨沖刷了他身上的血色,他深深拜服道:“公主,求您救救蘇家。”
到底是幾年的伴讀,公主終究不忍他一條路走到死,便問他:“你真的決定了嗎?”
宋稷茫然地跪在雨中,他垂下頭,閉上眼,緩緩說道:“宋稷......求公主殿下救救蘇家。”
“不後悔?”
“不後悔。”
公主歎了口氣,走下轎子扶起他:“起來吧。”
“男兒膝下有黃金,希望你今後不要再跪。我會盤下蘇雲家的鋪子,讓他們另尋活路。”
方姑姑給公主更衣時忍不住問:“公主,您為何還要幫他?”
方姑姑抱怨道:“宋世子自己拎不清,您又何必趟這趟渾水?”
公主折好袖子,看着方姑姑問:“蘇家犯了什麼錯?”
方姑姑不敢答話。
“什麼也沒有,她隻不過是違逆了濟甯侯夫人的意。”公主輕描淡寫道,“怪隻怪宋稷空有一身武藝卻無半分城府,白白害了蘇氏一家。”
次日,難得連日陰雨出了個太陽。
公主再次來到蘇家,一家人已是愁雲慘淡。蘇雲的父親剛被放回來,蘇家小弟不知去向。
随處零落着雜物,小小院牆竟有破敗之意。一家子委頓在正堂,見到公主時第一時間是跪下認錯。
公主轎攆停在門外,侍衛李四帶四名護衛進入院中,本就不大都院子被站得滿滿當當,身量高挑地公主站在當中,平淡地注視着蘇氏一家。
這是昭武公主第一次在蘇雲面前擺出公主威儀。蘇雲上次見公主,隻覺得公主高貴氣質令人見之不忘,如今再見,卻恍惚明白平民與公主之間隔着天塹,我之身份譬如蝼蟻。
蘇雲雖然跪下,但公主仍看出她骨子裡的不服氣,但神情中又帶着無可奈何的茫然。
公主以為月餘時間足夠蘇家認清現實,濟甯侯府想動蘇家,不費一兵一卒,甚至更陰私的法子都沒拿出來。給蘇家留下了半條命,濟甯侯夫人已是仁慈。
公主不欲再與蘇家糾纏,令李四拿出銀票道:“我盤下你家的鋪子,你們考慮一下。”
老夫妻倆惶惶然,目及銀票,明白看見上面寫着五百兩,他們蘇家鋪子萬萬不值這個價。
蘇雲卻抹了把淚上前拿起銀票,目光中極為堅定,“多謝公主援手,蘇家感激不盡。”
公主滿意地颔首,心情好,便向他們多說了幾句:“我盤了你的鋪子,你們家的債務也一同轉給我,京城遠郊我再給你五畝良田,足夠你們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