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炎熱起來,日頭高照,穿堂風吹在身上帶着熱氣,整個國子監未到晌午便已暑氣蒸騰。
可今日上課的夫子覺得學生格外心不在焉,不知何故。
門外一名錄事匆忙經過,隻見他滿頭大汗步履匆匆,自太學門經過,直奔繩衍廳,未及進門便大聲說道:“周學監,大事不好!”
周學監自繩衍廳内站起來,皺眉不愉道:“何事如此慌張?”
這名錄事姓田——田錄事一把拉住周正的手臂道:“學監,快快随我來看吧。”
周正叫他帶着不得不走,不禁問道:“田錄事,到底出了什麼事?”
田錄事拉着周正走得飛快,這家夥在國子監待了二十年,周正不好太駁他面子,隻能随他一起。
田錄事邊走邊說:“公主府在國子監告示欄前張貼布告,公主殿下派侍衛守在欄前,不許人揭去。再不處置恐生内亂。”
“怎會如此?”周正大驚,連忙跟田錄事一塊去看。
兩人快步來到國子監門口,果然見一名壯碩甲胄侍衛守在告示欄前。周正撩起衣袍走上前去,田錄事緊随其後。
欄上布告宛如一記響亮地耳光打在周正臉上,田錄事觑視周正的臉色,意料之中地難看。
周正伸手欲揭,豈料侍衛當即往前一站,“嗯?”
周正氣個仰倒:“豈有此理,你敢阻攔本官。”
侍衛并不怕他,隻拱手道:“上官請勿為難卑職,若要揭去須得公主殿下首肯。”
言罷目不斜視身不挪移,守在布告前絲毫不肯讓步。
周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田錄事見此,上前說情:“這位将軍,國子監告示欄一向隻張貼内務,公主府的告示貼在此處實不合情理,請将軍讓開,容我等将它揭去。”
那侍衛軟硬不吃,依舊硬硬頂回來:“抱歉,無公主命令,卑職不敢擅專。”
這……田錄事沒轍,與周正對視一眼。周正說:“先回去。”
田錄事心頭焦急,此事若在國子監鬧大,上達天聽,所有人難辭其叴。可現在卻沒辦法,隻能先回去再說。
及至散學,學生們憋了一天的心思爆發,紛紛跑去布告欄看熱鬧。
“你說有沒有人真去公主府告狀?”一人抱胸站在布告欄前問。
“我看懸。”另一人手肘搭在他肩上撇嘴道,“誰知道能不能真告成。若沒成卻被人知曉,恐怕……”
那人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說的也是。”
大部分人都持觀望态度,在國子監讀書者多半是官宦之子,真真受到欺淩的極少。若有也是家道中落者,害怕被報複,自也不敢去告。
李墨今日回來得極晚,黃昭在公主府等他,心頭忐忑,以為他不回公主府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害怕。
好在掌燈時分,李墨終于回來了。
黃昭聽見院門處傳來響動,有人敲門。
聽風苑伺候的小厮在院裡答:“來了……李公子回來啦,可要用飯?”
一個低沉的聲音答道:“嗯,我回來了,勞煩您替我準備些餐食。”
“好,您在屋裡捎歇,飯菜馬上來。”
“多謝。黃昭吃了嗎?”
“黃公子已經用過晚膳了。”
黃昭在屋裡等不住了,高聲喊道:“是李墨哥哥回來了嗎?”
正巧李墨走到門口,黃昭昂着頭高興地看着他。
李墨失笑,正想說什麼,卻聽門口嘈雜異常,他向外看去。
方姑姑帶着仝志從門口經過,仝志手上捧着一冊書頁,匆匆趕去後院。
李墨收回視線,轉而微笑着問黃昭道:“今天怎麼樣?”
黃昭笑嘻嘻道:“我好多了!今日早晨公主來看了我!公主殿下人真好。”
黃昭叽裡咕噜說了一大串。
小厮很快送來飯菜,想是一直溫着等他回來。
李墨邊吃邊聽黃昭說話,時不時應和兩句。
仝志與方姑姑來到公主起居院落,公主正收起長劍,準備讀書。見到仝志與方姑姑便道:“進來吧。”
仝志進去後将手上的冊子交給公主:“殿下,這是今日門上收到的舉報信。”
“嗯。”
公主擦擦手,坐在書椅上翻開冊子。
仆一入眼,公主便皺起了眉。
公主殿下敬啟:
草民辛縣吳耀泣血稽首,伏地叩首再拜。今以白發之軀,瀝膽披肝陳冤狀于殿下尊前。
我要狀告國子監周倉殘害我兒吳川!
我兒吳川,乃承平三年國子監崇志堂學生,因其資質上佳,屢獲國子監嘉獎。承平三年末,國子監忽報兒懸梁而亡。我欲追查我兒死因,卻遭國子監欺瞞,誤以為是我兒自殺,然家中擅刑銘者曰:我兒乃疼痛過劇而亡,後多方查證方知,我兒一直被周倉等人霸淩。
惡賊周倉無故欺辱,每日散學,要我兒替他更衣奉茶,稍有不妥便随意打罵,脫衣侮辱,在崇志堂不過半年,便已身心俱疲,遍體鱗傷。我兒憨厚,不敢與旁人說道,又因離家千裡,父母不得而知,待到再見時,已天人永隔!
我發誓為我兒讨回公道,上訴至國子監,國子監不肯追查;又訴至京兆尹,許多人畏懼周倉等人身後勢力,不願為我兒張目,天道蒼蒼,公道何在?如今得知公主願為百姓做主,求公主殿下垂憐!望公主為我兒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