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來了個貴人——京中百姓夾道看熱鬧,數十位黃門太監打頭,身後跟着一列三架馬車,這輛馬車行進時散發淡淡木香,車身整體木制,鑲邊卻用的是上好黃銅,飛檐鬥拱,綴滿流蘇,再往上香車寶頂,以黃銅蓋滿寶頂,頂上有個銅葫蘆,車架雕有流雲紋,綁着馬匹的繩子是用牛皮鞣制,馬匹與車架連接處裹着綢緞絨布,再來看車輪,與車身材質相同,且纏着一圈紅色絲線,輪子上雕着波浪紋飾。
“啧啧啧,不知是哪個貴人到京城。”
“是啊,這馬車看着就極貴。”
一處高樓聚滿了人正讨論馬車,忽聞身邊一人道:“諸位有所不知啊,這馬車可是皇後娘娘的座駕!”
衆人驚訝,說話的是個茶館說書先生。
有人高聲道:“先生給我們說說呗。”
那幹瘦先生湊在窗前笑呵呵道:“可!”
“說來此事也不是什麼秘密。當年先皇在世,如今的陛下還是當初的三皇子,三皇子殿下的母親曾在一處聚會中結識琅琊王氏之女,頓時如見天仙,當即替三皇子與琅琊王氏女定下婚約。”
“列位,琅琊王氏眼光向來高傲,三皇子起初并不得王氏女喜歡,曾在街頭親口奚落三皇子殿下——這不是什麼秘密,許多人都知道——當時的三皇子殿下沒招啊,怎麼辦呢?這時他身邊的謀士聽說,王氏女是個喜清厭濁的性子,每每聚會都會被世家女的香氣沖倒,不勝其擾。于是三皇子便找能工巧匠特意為王氏女打造了這座香車。”
說書先生伸手一指道:“你們瞧,那頂上四角柱子是不是镂空的?”
衆人巡着視線看去,果然見四角柱子有镂空花紋。
說書先生搖頭晃腦得意道:“這四角柱子專門給王氏女放置冰片薄荷等提神醒腦之物。這坐車整車都是用沉香木打造,帶有淡淡香氣。隻為王氏女聚會能盡興,回程又不受香氣撲鼻之苦。”
“造價可謂極其昂貴,極其精巧。”說書先生感歎,“曾經的王氏女已經貴為皇後,這坐車中恐怕坐的是皇親國戚呀。”
“先生好見識!”有一人應道,“我知道車裡是誰,那是皇後娘娘的嫡親侄女,如今的巡岸禦史王文欽之女王語嫣,另外還有王文欽之子,王煥之。”
衆人大驚,這可是真正的貴戚啊。不說王大人是國舅爺,單單職務湖廣總督已是封疆大吏;又領着巡岸欽差的職務,端着尚方寶劍可先斬後奏,聖眷正濃;他本人又是琅琊王氏嫡系嫡長,其子更是琅琊王氏的繼承人,怪不得皇後娘娘如此看中,借侄子侄女用昔日座駕。
“你如何得知?”
那人得意道:“我表兄在正定門做守衛,自然得知。”
那人正得意炫耀着,忽覺汗毛倒豎,回頭一看,原是那馬車旁邊一絡腮胡将軍盯着他,眼神滿是殺氣。
那人頓時閉口,不敢再高聲闊論。
含光殿得知寶順公公來報,早早便開始準備家宴。
皇後娘娘在含光殿時不時問問到哪了,秋棠姑姑忍不住笑:“娘娘,多少年了,頭一次見您如此焦急。您放心,寶順做事穩當,定好好的将公子與二小姐帶回來。”
皇後娘娘嗔她,微微歎道:“我與兄長許多年不見,平日隻能書信來往,如今又……”
皇後娘娘忍了忍,繼續說道:“這兩個孩子是兄長與嫂嫂最最重要的,若在京城受了委屈,我有何顔面再見他們?”
秋棠明白皇後娘娘的未盡之言,眼底閃過擔憂。
皇後娘娘極為克制,自覺言之有失立刻收拾心情,轉身道:“昭武到哪裡了?”
秋棠正準備說話,含光殿門口就傳來聲音:“母後在找我?”
秋棠與皇後娘娘看過去,門口正站着一位身穿橘紅并翠綠襦裙的少女,嬌俏高挑,精神飽滿。
昭武公主難得穿襦裙進宮,頭上帶着一頂粉紅色的牡丹,周圍嵌着幾個黃金掐絲蝴蝶,發後簪着一朵粉紅色八爪薔薇寶石。腰間墜着一溜青玉環佩,腳上踩着刻花高頭履,整個人極為明豔。
皇後娘娘心下滿意。
昭武公主上前扶住皇後娘娘的胳膊,與娘娘一同站起來。
“母後,表兄表姐到京城了嗎?”昭武問。
皇後娘娘牽着昭武的手,往芳華殿走,“聽秋棠說已經到承天門。咱們先去看看家宴準備得怎麼樣。”
從正定門到太極宮再到含光殿這段路足夠馬車跑上一整天,即便表兄表姐早上邊入京,也得到下午将近未時才能入得宮門。因此皇後娘娘得到快報,也隻能備下晚宴。
皇後娘娘與昭武公主剛踏出含光殿門,秋霜姑姑便滿含驚喜疾行而來:“娘娘,公子與小姐到啦!”
語音剛落,長樂宮門口出現兩個身影。
男子銀色圓領錦袍,黑色腰帶,黑色銀紋靴,頭帶黑色束發,中間扣着一枚青色橢圓玉。
女子嬌俏,頭戴芍藥,額間貼了金色四角花紋花钿,唇邊兩腮各點一抹紅,一颦一笑活潑動人。
女子未及身前便開口喊道:“姑母!”
皇後娘娘眼中含淚,急急向前迎了幾步,女子提着裙擺便想撲過去,男子及時拉住妹妹:“璋兒,行禮!”
女子——昭武公主的表姐——王文欽之女王語嫣将将止住,隻得與哥哥乖乖跪下,匍匐在地恭敬行禮:“湖廣總督之女(之子)王語嫣(王煥之)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見過昭武公主殿下,殿下萬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