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過去,公主才從西直門出來,方姑姑在宮門處等得焦急,險些以為公主要留宿宮中了。
正想着要不要進去問問,卻見公主殿下一臉沉思地走出來。
送公主出來的是秋霜姑姑,方姑姑心裡意外,以往都是秋棠姑姑送公主,為何今日變成秋霜?
公主一言不發進了轎子,方姑姑心頭微轉上前道:“有勞秋霜姑姑了,不知公主可飲了酒?”
秋霜含笑低聲道:“正要告知你,公主今日飲了許多酒,回去夜裡注意給公主飲茶遞水。”
方姑姑點點頭,然後狀似無意道:“今日晚了些,我以為娘娘要留公主宿在宮裡。”
秋霜眼神閃了閃,笑着解釋道:“國舅爺家公子小姐與公主關系甚密,多聊了幾句而已。國舅爺公子小姐在宮中住下,公主暫且回府吧。”
方姑姑心中動了一下,正待說什麼,公主卻在轎中道:“方姑姑,回府。”
方姑姑隻得按下心頭疑惑,向秋霜姑姑行禮後,帶着公主轎攆一同回府。
秋霜目送侍衛并公主一同離去,直至看不見,才收了笑意轉身回宮。
公主府上早已備好醒酒湯和熱水,浴房丫鬟們一早候着,公主回府後先去洗漱,期間曾道:“讓仝志将最近的呈報都拿到書房,我要看。”
方姑姑心頭更覺不對,公主這是怎麼了?
國舅家的公子小姐與公主自小一起長大,關系甚好,這麼多年即便國舅爺外派出京,兩邊書信卻從未斷絕,國舅爺更是隔三差五往京中送東西,不拘好吃好玩奇特的,都有公主一份,如今公主表兄表姐回京,怎麼不留公主在宮中住下,反倒漏夜将公主送出宮來?
方姑姑去找仝志,仝志也吃了一驚:“公主可說拿幾個月的?”
方姑姑搖頭,仝志思忖片刻拿了鑰匙去開庫房,取來最近兩個月的呈報——也就是從國舅王文欽定職巡岸欽差開始的呈報。
方姑姑從廚下取來醒酒湯時,公主已經梳洗完畢坐在書房中看呈報。
公主眉頭緊鎖,顯然有心事。
方姑姑将醒酒湯放在公主手邊,拿起燭剪挑亮蠟燭。接着帶在一邊替公主繡小衣。
過了一會兒公主忽然輕歎一聲。
方姑姑擡起頭,不自覺地也皺起眉,放下手中針線,走上前替公主按太陽穴,低聲說道:“公主今日怎麼了?您從宮中出來便愁眉不展。”
公主看着擺滿桌子的呈報,語氣略略透出一絲擔憂:“今日表兄表姐讓我感覺不太好。”
方姑姑疑惑:“怎麼不好?”
公主閉上眼道:“表兄帶回來的東西太貴重了。”
方姑姑不解:“往日國舅大人經常送貴重東西,這次有何不同?”
公主搖搖頭不再多說。
方姑姑倒是忍不住了,她問道:“公主,今日娘娘怎麼不留宿?如此晚了還将您送出宮?”
“是啊,母後有什麼不能給我聽的?”公主喃喃自語道。
方姑姑見此隻好岔開話題道:“公主,這麼晚了您還繼續看呈報嗎?”
公主搖搖頭:“不看了,叫仝志收起來吧。”
方姑姑道:“公主是想找什麼?不如明日叫仝志幫您翻翻?”
公主搖搖頭道:“不必找了。自從舅舅赴任巡岸欽差後,沒有一封呈報是關于舅舅巡視情況的。我已經翻遍了,沒有。”
方姑姑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再說下去。
次日一早,公主與李墨正準備出門去國子監——公主與李墨出門時間相同,早晨李墨總能與公主說兩句話,可今日出了意外。
公主府的大門一打開,便有個騎馬的高大男人笑意盈盈守在門口。
“表妹,我送你上課去。”
李墨頓時臉色僵住,對上那男人似笑非笑地眼神,強迫自己慢慢呼吸,調整面部表情,變得平靜。
公主失笑:“表兄你鬧得哪一出?怎麼這麼早?”
說着便迎上去,甚至讓侍衛換了轎子,而是騎馬與此人并行。
兩人走時誰也沒過問李墨。
李墨看似平靜,緊握的拳頭卻洩露了他的心思。李墨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灑然步行。
公主與王煥之騎馬漫走。
早晨從崇仁坊出來,街市上已經行人匆匆,許多人挑擔子擺地攤,開始一日勞作。
京城地廣人密,道路即便寬闊,也雜亂得很。
米行、鹽鋪剛開門,趕集的行腳的從街市路過。馬匹已經不宜馳騁。
公主與王煥之行至一半下馬,邊走邊聊。
“此次回京,我見你比以往老成許多,昨晚也不曾與璋兒胡鬧。往年你二人總要鬧到互相打起來才算結束。”王煥之笑道,“昭武非複吳下阿蒙了。”
公主莞爾:“表兄難道不是?我聽說你進京引得多少良家女子春心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