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簡單又說:“鄉政府要搬了,高速要修到那邊,以後交通更方便。”
“那挺好。”
這些天來簡安詳有過很多情緒,也想過真正見面了會怎麼樣,唯獨沒有想到,等來的是空氣。
“爸,先進屋吧,進屋再說。”簡單瞧了眼門外不遠處站着的那一幫人,重重把門關上。
“爸。”簡潔自己就跪下了。
簡安詳别過頭去不看她,又示意簡單把她扶起來,心裡一顫一顫的難受。
“你主意大,我年紀大了也管不住你,叫你别回來你還回來幹什麼?你在外頭,跟誰過、幹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我跟你弟,眼不見心不煩。”
簡潔想要解釋的話都哽在喉嚨,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走吧,你走吧。”
“爸,姐回來一趟不容易,再加上她......她剛到家,先讓她休息休息。”
簡單幫她把行李拎進房間,她看着重新糊過水泥的地面,看着整整齊齊的床鋪,看着一塵不染的櫃子,終于還是忍不住落淚。
“是新做的吧?”她走過去摸着印花的簾子,“我記得小時候去珍珍她們家玩,看到這種簾子我就在想,我要是也有一塊這樣的簾子就好了,回家我還一直跟爸媽說,你記得嗎?”
“你不記得了,那時候你還小。”
“姐,你先歇會兒,累了一路。我去做飯。”
她在房間裡,感覺到胎動她就躺了會兒,不知道簡單跟父親說了些什麼,飯桌上氣氛依舊沉重。
吃完飯簡潔收掉碗筷,簡單洗碗,簡安詳在擦桌子,她去把禮物拿了出來。
“爸,他工作很忙,這次是臨時要出差推不掉,他讓我替他帶的禮物,他知道你心髒不好,買的都是保護心髒的藥,他讓我跟你們道歉,他說他出......”簡潔鼓起勇氣的話在東西砸落地面的聲響中逐漸湮沒。
簡單放下碗沖進來,大大小小的盒子扔了一地。
“别拿東西撒氣啊!”他挨着撿起來。
如果可以,簡安詳甯願把自己砸了,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因為他的病女兒才......人家的嘴堵不住,那個男人的面見不着,自己的女兒勸不住,他幫不上忙,他沒有辦法能讓她好起來。
他兀的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黯然離開。
房門被他關上了。簡單也不知道該安慰誰了。
“姐,這些東西你帶回去吧,我跟爸都不要。”
“你也想趕我走嗎?”
“我不是......”簡單找了卷紙給她。
“買都買了,我也帶來了,再拿回去也是扔掉,你不是說别拿東西撒氣嗎?”
簡單收着桌上的東西:“休息吧,明天再說。”
他又夢到那個黑磚窯了,每天睜開眼就是幹不完的活,晚上往那兒一趟,擠得他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睡着了,睜開眼又是重複的一天,重複的饅頭、重複的玉米渣子湯,動作慢了就挨打、交頭接耳也挨打,看不見明天。
他感覺到有一隻手壓在他身上,又來一隻手壓在他身上,接二連三的手全都壓在他身上,他不停地掙紮、不停地掙紮,那些手越壓越緊、越來越重,他的整個身軀整張臉快被擠爛了,他不能呼吸了......
蓦地驚醒,看到堆高的糧食,才發覺是夢啊!
好真實、好難忘!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掉一切重新開始了,怎麼還是那麼清晰呢?
他想過死,不止一次地想過,因為那樣的日子生不如死,可他又怕死,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家人了。他知道父親和姐姐在等他回家。
他們家呀,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簡潔本就睡不着,收到宋旻的消息就更睡不着了。她到底在堅持什麼呢?是因為等太久了不甘心嗎?
牛角尖,鑽進去容易出來難啊!
“你怎麼出來了?天冷,快回屋睡吧。”簡潔睡不着就喜歡在院子裡走走,簡單也一樣。
“對不起,因為我你和爸遭人冷眼,處處被人說閑話,在村裡擡不起頭來。”
“我對不起你們,讓你們失望了。”
“姐,以後你打算怎麼辦?把孩子生下來,繼續等他給你一個名分?要等多久啊?十年、二十年,還是你的一輩子?或許你可以不在乎名分啊、身份啊那些東西,孩子呢,也跟你一起等?”
“姐你還記得你當初去金都讀書的想法嗎?知識改變命運,你說不想一輩子困在山裡,想去大城市看看,想改變我們家的命運,所以你起早貪黑的讀書,你說笨鳥先飛你就一直飛一直飛不敢停下來,現在的你像不像困在了另一個籠子裡?”
“我知道你很累,想找個依靠,可是那個人,他真的能成為你的依靠嗎?”
“你變了,成熟很多。”簡潔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我長大了,真的,我長大了,我可以撐起這個家了,我可以成為你的依靠。”
寒冷的夜裡隻有眼淚。
“太冷了,你也回去睡吧。”
“姐,”簡單叫住她,“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你絕對不是破壞别人家庭的人。他選擇工作沒有選擇你,你是不是也要認真考慮一下該怎麼選?你從來都沒有讓我和爸失望過,我相信這次你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