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裡望見一片盛大的靈弦草原野,容晚帶着阿彌飛下麒麟獸,她指尖捧着舒展的枝葉,兩人行走其中,一走一動,驚起無數微藍的光亮。
“阿彌,以玉佩為媒,此間靈境所有靈器是我同你爹爹一起做的,每一件我們都撰寫過靈器心決。”容晚将腰間的靈佩遞出,這是一塊彎月形的玉佩,和阿彌腰間的是一對。
“姑姑全送給我?自己什麼也不留嗎?”阿彌接過玉佩,按着衡遊教她的法子仔仔細細地看着靈境中的物件,不時發出驚喜的歡呼聲。
時間停滞的靈器,他們探尋夙晝身世時用過。三界藏書的複本,容晚畢生所學的留影珠,這世間有關衡遊與褚空月所有的影像與文字,天才地寶,靈丹妙藥,數不勝數。
還有衡遊的那一處靈境,其間所有容晚一次也不曾看過。
甚至還有這一隻正奔跑在原野的墨色麒麟獸,附贈一堆靈鸢蛋。
“阿彌,我不知道還能留給你什麼?”容晚滿含歉意地望向阿彌。
“姑姑要走?那我呢?我怎麼辦?”阿彌眼裡漫出淚水,琉璃般澄澈的眼睛瞬間瞪大,她緊緊抱住容晚,拼命搖頭。
所有人都說她父母雙亡,她不信。褚盡歡斥責了所有閑言碎語的人,她還是不信。
“不哭。”容晚蹲下身,微微仰視阿彌,她輕柔地拭去淚水,整理阿彌并不亂的衣襟。
“沿着這裡的石階一直往上走,盡頭會有一個白胡子老爺爺等你,相信他,就像相信姑姑和爹爹一樣。”
“他要是對我不好怎麼辦?”阿彌被牽引至石階下方,不肯上去,一階也不肯。
虛無的石階似乎在阿彌腳下顯現,容晚看不見石階的盡頭,慕然察覺到那道一如往昔慈祥、仁愛的眼光,聲音也透出幾分委屈,且能讓阿彌感到愛。
“他會像我們一樣愛你。姑姑也會努力地來接你回家。而我們阿彌好好活着。”
阿彌哇得哭出聲,她用力地抱住容晚,嚎啕大哭。直到哭聲漸息,阿彌擦幹眼淚,“姑姑,阿彌永遠愛您。”
迎着煦日的初光,小姑娘的臉上泛着水光,她扯起的笑臉真是算不上好看。容晚贊賞的眸光毫不吝啬,她望着阿彌轉身,看她緊緊環抱住自己,再把玉佩攥在手心,一步一步遙遙晃晃往上走。
墨色麒麟獸在容晚腳邊親昵地蹭了蹭,得到愛撫——容晚隻是輕拍了下腦袋,墨麒便依依不舍、腳步極快地追上阿彌。
直至他們消失在空中,容晚最後看到一道虛無的白影,他手邊牽着一個小姑娘,腳邊是一團跳動的墨麒團子,也是虛虛的淡影。
“容晚。”仙祖頓了一下,“事已至此,你可曾後悔過?你同與褚盡歡同門,因那所謂情誼,向他洩露天機,又救下那本該死去的孩子,為他屢犯禁忌,乃至今日種種。”
“不悔。”容晚眸中的苦澀被壓下,聲音是蒼涼的。
“你是吾最通透的弟子,你該記得,逐你出師門不是你的過錯。”仙祖莫名停頓了一下,聲音似是染上哀涼,“也該記得,今時的必償苦果。”
“師父。”容晚似乎無法忍耐,淚意哭腔統統顯現,“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殺夙晝?殺容皓?殺掉自己?還是眼睜睜地看着人間俘屍萬裡,等那不知何時的終了之日?
“因果有倫常。”仙祖更多地在憐惜容晚,她是他最喜愛的弟子,沒有之一,他忽然笑了起來,“七日為期,去看看這人間,三界,四海,一切都會結束的。”
微光消散在天際,似有一隻溫暖的手拂過她面頰淚意,容晚呆坐了許久,直到陽光猛烈地映曬原野,熱意蒸騰,她離開這片原野。
沿着兩界戰火交鋒處北上,容晚走過落烏的軍營行帳,默然注視着戰火交鋒,兩界開戰。
虛化的身形濺不到血液,她卻由心到身,寸寸被熱血所燙。
這是第一日。
掩去形貌,她在第二日混入上因的軍伍,喂過一日天馬。
第三日,她在人間界流連,做了一日的小乞丐。
第四日,容晚進入行伍,拿着炊事大勺,燒了不算好吃的菜湯。
閑下來時,她去山上獵到一隻巨魔獸,小火烤上一天,給士兵們分下去。還要給褚盡歡留下一塊炙小排。另一塊用靈鸢寄給夙晝。
平靜到日子好像會如此這般,一直停下來。起初容晚算着時日,日日回落烏,無論是禦劍、用傳送印、或者大價錢用最好的傳送陣。
直到第五日深夜,容晚不小心掉落了玉牒,不過半刻,褚盡歡神色冷漠地出現,他唇角微微斜起,眸中有過一閃而逝的幽怨。
後來,她能回王城便回,趕不及時便找個舒服的地方或坐或躺。不出半刻,褚盡歡便會出現。
再後來,他也不玩日日相見的遊戲。有空時便同他在一起,沒空時便帶着她一起,像放風筝般許她一定的空間。
這些時日,容晚想過良多,她插手三界争端,便是在三方勢力中有了偏倚。
戰事一興,便有傷亡無數。她想止戰,必須要有偏倚,直到這世界回到本初的模樣。
雲間的風冷冽清爽,裹紮着細碎元靈撲在面上,容晚在第六日獨身來到人間界。
提筆書寫的中年帝王蓦然擡頭,眼神迷晃地望向她,“上仙?”
陌生的面容映入眼簾,容晚問:“你是?”
“薛迢。”眉目溫潤的中年男子答道:“自先帝下落無蹤,我即位已有三十二年。”
“你為何認得我?”
薛迢指向她身後,說:“先帝敬您仰您,因此上仙的畫像、仙祠随處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