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王陵迄今約莫五千年。
漆黑的石道裡,石壁上的靈珠在漫長的時間裡熄滅,此時空中正飛舞着一團雪白的光球。
不知何處穿來的陰風,吹得容晚一顫,夙晝牽住她的手,拉近兩人的距離,“不能走散。”
“當年,你登頂人間界時,查過夙州血案的隐情嗎?”容晚小心斟酌措辭。
“不敢查。”夙晝正擡手擋過襲來的蝙蝠群,血色的光點四散,振翅聲消失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怕查出來的後果,是我恨不得當場自戕,又或者再也無顔于世。”
“阿晝,你在逃避,我也是。”容晚感受着掌間的溫熱,她的指尖四季冰涼,如今倒被暖得幾分熱意。
終是與愛人執手相握時,擁有最強大的勇氣。容晚同他十指相扣,指腹死死攥住他的手,好似這樣,她就能擁有面對一切的力量。
“我們不要逃避了,好不好?我們一起面對所有的事情,不論是明玄的死,那個和你一樣來到此間的兇手,還是……”
久未說出的名字從心口被剜出,容晚痛得呼吸一滞,嗓音沙啞,“衡遊、阿意和阿彌,所有的所有,我們一起面對。”她幾近是祈求,“我不相信真相是這個樣子,我不相信你真的會殺了她。”
“我總會如你所願,哪怕來日的結果讓我無法承受。”夙晝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呼吸微微顫抖。
“你有事瞞我?”向來敏銳的容晚抓住他一瞬的漏洞。
玄衣青年寵溺地揚起笑,他伸出一手,三四根指尖皆泛着彩色的光,“我身上的天道契仍在,說不出口。”他顯擺地翹了翹手指,嘟囔道:“還挺多,是不是還很好玩?”
聽見他的玩笑,容晚立即甩開他的手,“好玩?哪裡好玩?”
曾在天道契下身受桎梏,又一次次地違契,元靈血脈皆是苦楚。哪怕他是不要她擔心,也絕對不要聽到這樣的玩笑。
指尖彩色的光流轉,夙晝聽見容晚說:“不要再有告訴我的心思。”他心念一動,不再想那些契約,天道契的光芒隐入黑暗,再也看不見了。
僅有的一團光源飄在他們前方,純白的光落在她臉上,在眉眼間是睫毛細密的陰影。
“好,我不想。”夙晝複又去牽她。
石道蜿蜒轉着方向,他們在迷石陣裡穿梭,漸漸地,岩石上燒焦的石痕繁密起來。
這是當年白詭火留下的焦痕。
一連三五道門,皆是敞開着,其間秘寶墓葬被搜刮幹淨,入目隻見殘破的墓室。
漫長的歲月流淌,容晚的設下的封印白詭火的封印逐漸失效,直到第十二道門時,殘存的封印尚在。
“你來解,讓我看看長進幾何?”容晚側身讓出位置。
破陣先尋陣眼,夙晝觀察了幾息,尋着一個方向攻擊,破掉一個虛晃的陣眼。下一擊,陣印碰碎,轟隆一聲撞開石門,碎石迸濺。
“是有長進。”容晚踩過碎石,這第七間存放的是珍寶瓷器。後面的間大同小異,容晚穿過那些陣印石門,宛若無物。
“這裡的壁畫,畫的是什麼?”容晚問。
照明的光團落在石壁前,粗糙的刻痕,灰暗的彩色,依稀能認出是三位為首,參加某種祭典時所繪的。沒有題字,沒有書名。
壁畫右邊是一片突兀的空白,夙晝估計那時文字的書寫排布,做出推測,“本應該有一篇刻文,但因為某些原因被抹去了。”
“是上因容氏的陣印,但如此不留痕迹,隻怕是這三位為了某些約定,結了天道契——”
猛然想起他們曾結下過。容晚抓起夙晝的手,那一指尖的血色光芒已是三道。
“從前隻有兩道,第三道是我?為人間大業的天道契依然在你身上,不能違契。”容晚聲音低進風裡,她喃喃道:“可如今沒有戰事、沒有仙魔,唯一的變數就是明玄之死,難道——”
難道一切的後續又會和從前一樣上演嗎?
“我們抓着僅有的線往前就好,有人引着我們呢。”夙晝收斂指尖的血光,“您說的,我們一起面對。”
一直向前,直到穿過第二十四道門,狹窄的墓室豁然開闊,空空如也,望不見下一道門在何處。
“這裡最靠近中心。”容晚仔細揣摩說:“越是外圍距離現在越近,我們一共越過二十四位帝王的墓室,但這一間的主人依然不是薛迢。”
“在下面。”夙晝飛出一點光亮,在墓室的石磚上飛速地撞來撞去,以某種規律依次跳躍着。
縫隙開合,遍地石磚升降自如,高低錯落,青苔墜地時,泥土的潮濕味道彌散開來。
一條黑暗而隐秘的通道暴露。
“來。”夙晝跳了下去,沖容晚張開雙臂,卻見她身形一散,再重聚時,已在他身前不遠處,往通道深處走。
“師父,你不愛我。”夙晝追上她,負手倒着走,一張臉晃在容晚眼前,腰間的玉佩叮當作響。
“嗯。”容晚冷冷道。
“哈?”夙晝難得不好說話,“既如此,我真是痛徹心扉,心如刀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