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映照間,九方蓮垂直眼眸說,“上仙真是好算計,連我今日來王城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哦?”容晚自如地在軟塌上落座,不慌不慢地煮起春茶,茶香四溢,她招手喚夙晝和小扶光來飲茶。
“容晚。”在九方蓮咬牙切齒地喊她第八百次時,容晚淡淡擡起眸,凝視着九方蓮,他如雪白的長發堆積,大紅衣裳拖曳在地,白如骷髅的手按在燈架上的一處燈燭,燭火燙得他手指發焦。
“難道不是你在等我嗎?九方蓮。”容晚起身去轉他身旁的燈燭,依着特定的位置轉過三處燈燭。
金光符文如虹迸發,似如星海般拖着九方蓮墜入光芒深處。他落得有些慢,容晚輕飄飄地踹了一腳。
光霧深處傳來痛呼聲。
“活該。”容晚俯身拎起裝有墨麒的籠子,沖着夙晝的方向微微偏頭,“走了。”
夙晝進來的第一眼,望見容晚一腳踹在九方蓮背上,眸色不悲不喜,隻聽她說:“我嚴重懷疑你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說得這麼嚴重?”九方蓮皮笑肉不笑。
“這藏經殿下有一間石室,連通上因與落烏。除了褚盡歡,這世上再沒人知道。”容晚收回腳,“你是他的人。”
這一句指控太過肯定。九方蓮爬起來,“我說上仙這些年脾氣漸好,連我幹了那麼多事都不殺我,莫不是對我家君首尚有情分在?”
“我看你是脾氣漸差,這麼多年過去,臉面都不要了。”容晚記得他從前分明是端方且有幾分憨厚,現在可真是嬉皮笑臉,每個正形,所作所為引人生厭。
“你再說廢話,我就殺了你。”夙晝抽出容晚手中的落烏劍,橫在他頸側。
“這麼快就找到落烏劍了,太好了,計劃又要提前了!”九方蓮想同褚扶光勾肩搭背,手卻被劍刃狠狠一打,“小君首,你說是不是?”
幾人齊齊震驚回頭。
褚扶光急于撇清關系,搖頭擺手,“我不是、不是什麼君首。”
“這麼緊張做什麼,他拔了落烏劍,自然是下一任君首喽。”九方蓮摟住褚扶光說:“開不開心?”
“救命。”褚扶光抓着夙晝的衣袖,同九方蓮躲得遠遠的。
他們在一間特定的石室前停下來,容晚盯着九方蓮:“難不成還要我親手來開?”
九方蓮憋住笑,“我來,我來,我當然是忠于您。”
夙晝銳評:“有病。”
石室外,牆壁上腐朽的磚牆變得嶄新,牆皮層層脫落,隐藏其中的陣印漸漸現出痕迹。
“這一道陣印可真就指望您了。”九方蓮後退半步。
“我總是禁不住想,褚盡歡那樣多疑的人,居然這樣信任你,連這裡的機關都告訴你。”容晚的劍鋒貼在他臉上,劃過一道極淺的血痕。
九方蓮讪笑,不答。
忽然,夙晝問:“我們這便要去上因了?”
“嗯。容皓是個大麻煩。”容晚隻想速戰速決,否則,身在上因的容皓就像一把懸于咽喉前的利劍,事時時叫他們不能安心。
夙晝遞出一道傳音。落烏時任君首乃咒宿舊部,他很快傳喚來數衆烏衛,親自駐守藏經殿。
他們都在擔心此間結界一開,另一側即是上因大軍,他們必要前去上因,但絕不能大開結界。
或許隻是容晚多心。但如今三界分立的陣印,主陣眼是當年容晚在夙州所設靈陣,那盛大結界極有可能因他們這一道小小的裂縫破碎。
所幸,結界是容晚親設,她帶着幾個人過去,并非難事,有十成把握。她調用靈力,順着一處極小的陣眼打開結界,留一個單獨的生眼,是她多年設陣的習慣。
“上仙,”九方蓮提醒道:“這道陣印上,當年被我……君首疊加了一道陣印,您還是小心為妙。”
那層陣印上覆蓋了一層淺黑色的符文,繁複古老的咒印最後卻化為一個問題,褚盡歡的聲音順着陣印輪轉,“我、是、誰?”
“褚盡歡。”容晚答。
咒印的黑霧濃重三分。
“君首?”夙晝答道。
黑霧又重一分。
“都不對啊。”褚扶光撓撓腦袋,“那是什麼?”
九方蓮一直沉默着,而容晚的眸光飄遠。
褚盡歡是誰?落烏君首,她同門的師兄。
幾度開口,容晚卻叫不出一句師兄。她目光落在褚扶光身上,問:“依照仙門輩分,比你小之人晚入門的弟子喚你什麼?”
“師兄。”褚扶光答道。
可惜那道陣印依然沒有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