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漸漸落在結界之後,容晚凝神一望,和夙晝率先走進去。
九方蓮踏過褚空月躺過的地方時,腳步頓了一下,聲音極淺地說了句走好,沒有人聽到。
小樹怔愣着望了又望,直到褚扶光回頭來牽着他的手,一高一低的少年身影跟在容晚身後踏入上因。
上因為何處?是有人故土,有人本源,是有人心懷芥蒂之地,更是有人籌謀千年選中的犧牲之地、困夢之所。
仙霧冷風中,落雪拂過指尖,望春山四時不變。容晚躺在雲間,意識昏沉,她握了握拳,一點力氣也沒有,耳邊嗡鳴刺響,她漸漸陷入混沌。
耳畔隐有說話聲,容晚聽不真切。
“晚晚,該和哥哥回家了。這裡隻是夢,隻是你一場大夢。”容皓抱起她,踩過夙晝的手掌,踹了一腳站在一旁的九方蓮,聲音冷清,“帶一群不相幹的人做什麼。”
容皓的眸光漸漸狠厲,“都殺了。”
時隔多年——容晚的九年有餘。她以從未想過的方式,再一次回到上因,而仙霧缭繞的上因,五千餘年未有過容晚。
金色符文的陣印輪轉,璀璨金光映在容晚的側臉上,不知何時醒來的她張了張唇,喊道:“阿晝,你在哪兒?”
她覺得心中的悲涼,像一場秋雨将她渾身澆了個濕透,寒涼刺骨。
“晚晚,晚晚。”
熟悉的聲音傳來,容晚透過金光,望見搖晃的晶玉冠冕,她猛然睜開雙眼。
長久的黑暗刺得她眼睛一痛,刺目的金光襲來,待淚意橫流,她望見此間——
夙州靈台,漫天妖魔仙人層層坐落,這是霜元一百九十九年的靈台審判。
緩緩轉過眼眸,容皓蹲跪在她身前,環抱着她,“晚晚,你怎麼樣?”
容晚一驚,她下意識地擡手,可掌心的重量壓得她擡不起來。她垂眸一看,上因劍被鮮紅血迹浸透,指尖碰了碰,溫熱而滾燙。
“他呢?”容晚整個人都是顫抖的,手抖着,連上因劍鋒亦在抖。
“晚晚,他方才消散了,你不是清楚地知道是怎樣發生的嗎?”容皓眼中盡是疼惜,替她一點點擦拭了手間血迹,指尖一動,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裙。
“不可能。”容晚掙開他,掃視着漫天的仙魔妖人,第一眼就望見那位老藥仙,他喋喋不休地罵她。明明他們應該在傀地,捆在黑水湍流之内。
而此時的其他人正激烈地同容晚設下的靈陣相抗衡。一切好似沒有改變,又回到那一刻、那一日。
是夢嗎?人間界的九、十年真是一場大夢?她沒有爹爹娘親,沒有系統,沒有和夙晝重逢,更沒有說出過那句“我愛你”。
察覺到容皓長久的注視,容晚緩緩擡頭,問:“容皓,你騙我?”
“騙你什麼?”容皓一怔,他裝得一無所知,“你不是說,今日三界分立,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
不、不要。容晚隻想拒絕,忽然想到人間裡以三人生祭的三界陣印,她拒絕道:“不,我反悔了。因為你騙我。”
容皓避過她的目光,心口慌張得一下下猛跳。她的敏銳,讓這一個謊言撒得更不容易。他耐着性子,溫和到:“哥哥騙你什麼?”
“你打算用誰來祭陣?”
“晚晚向來知我心中所想。”容皓松了口氣,“可惜來不及了。”
那些人早已死在陣眼裡了,死在屬于他們的真實的世界,這是他瞞着容晚做的。
“是誰?”容晚瞪他一眼,狐疑的目光緩緩掃視着此間一切,明明同那日清醒一模一樣,她還是不願相信過往的九、十年是夢。
或許是她不願接受夙晝的離開,不願回到他死在她懷裡的那一日。于是,她心中有了偏好,有了比較,有了懷疑,盯着這裡每一個細節。
“人間薛容,他是薛铎之子。落烏是一個小烏衛,從前跟在夙晝身旁那個。而上因……”容皓坦誠道:“是碧落。”
畢竟他也不能再變一個活的碧落出來,雖不麻煩,可同容晚相熟,極易露餡。
容晚顯然大吃一驚,她握着上因劍橫在容皓頸側,笑着說:“可我覺得你還是在騙我。”
但容皓到底是做了萬全準備,容晚的疑慮都在他的算計中。
“我騙晚晚什麼?我們方才還一起設了陣,攔下了夙晝和褚盡歡的死鬥,他們死了,而我等着你醒來。”
“是這樣?”容晚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難道隻是我大夢一場?回家、再見阿晝,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