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容晚問。
這是望春山腳下的上仙祠,垂花門下懸挂牌匾,一尊白玉像倚在一隻蓮手法相上,姿态親昵,眼眸緊閉。
任誰見過容晚,都能看出來那是誰。
容晚根本沒想得到回答,話一問出口,銀色陣光刺穿仙霧從她手中飛出,轟然砸向白玉像,碎玉尚未落地,便碎成了糜粉。
同玉像一起蹦碎的還有那虛無的靈位,那是她的名字,絕不該以那樣的名義出現在上因。
“晚晚,那是你,我從不避諱,你又何必在意?”容皓踏過滿地碎玉,“我們從來都是這樣,隻有彼此,我們該回家了。”
“不是,從來都不是。”容晚說。
身為容氏小仙的容晚是有一位兄長容皓,他們互相扶持過很長一段時間。但容晚絕不是隻擁有他。她有賞識自己的仙長,教她陣法符文的老師,同學同玩的好友。
确實很多年裡,上因界提起容晚容皓都會說,那是曾經相依為命的一對小可憐。
後來容皓做了首座,容晚做了上仙,沒人會再說他們可憐,對相依為命的過往也閉口不談。
僅僅是旁人所說。
容晚從未說過,她隻有容皓。固然那些過往于她是真,但時時刻刻她心中所有盡是回家的希望。
那尊寫着容皓之妻的玉像絕不是她,更不能是她。
容皓拾起一塊碎玉,他在濃重仙霧裡低下頭,對那個打碎一切的人說:“晚晚,哥哥隻是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你知道我為什麼讓阿晝守在門外嗎?”容晚垂下眼,頗為無奈道:“該做個了斷了,我要殺你絕不能驚動整個上因。”
“殺我?”
“你還記得衡遊嗎?”
“你為了他殺我?他的命不值一提,晚晚。”
“你的命更重一些嗎?還是我的?”容晚手中上因劍的虛影随風凝聚。
她明明這樣在意的衡遊的命,可為什麼總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他的命不值一提,甚至逼着她認同他的命就是可有可無可生可死。
雪風吹散一地碎玉糜粉,容皓思考了許久,說:“你更重。”
“那我們兩命隻能活一命,你選誰?”容晚撫着上因劍鋒,眠龍緊閉的雙眼早已掙開,豎瞳随着指尖而動。
“你——”容皓一怔,眸光裡映着上仙祠内懸浮于空的數百盞燭火。他覺得自己好似被一劍穿心,眼眸裡泛起淡淡的紅。
那裡面,似乎還有一層霧氣。
“如你所願,哥哥如你所願,給你一次機會。”
滿地碎玉化為劍影,劍鋒至于眼前,容晚皺了下眉。
那道劍影由破碎殘劍所聚,赫然是不晴劍。
那把碎了幾千年的劍和望春山的雪一齊落下,兩道劍鋒相碰,掀起半個上仙祠。
亂石飛磚裹着陣印符文沖出望春山,驚動半個上因。
下一刻,金色光影鋪天蓋地,成千上萬條符文纏繞住整座望春山,那些璀璨金光比天邊霞光耀眼百倍,照得萬物失去影子。
少有人知,仙門首座的陣法修習同上仙容晚難分勝負。但容皓心狠一些、手段毒一些,詭道禁陣落下來,容晚隻會更加吃力。
紛亂劍光裡,容皓的指尖微彎,金色陣印輪轉,一切停滞,連望春山的雪風冷霧也被凍住。
那一瞬間,隐秘的詭道禁陣落下,隐入漫天的金色光影中,消散不見。
那是極快的一瞬,千鈞一發之際的拼死一搏。
因為那一瞬裡,容晚的劍落在了他心口,她殺了他,就這樣殺了他。
“晚晚,你赢了。”容皓握着她的劍鋒,上因劍上眠龍之眼冷然注視着他,他自嘲地笑了下,将掌間鮮血塗在龍身上。
那是從不屬于他的首座之劍,在殺他之時,第一次沖容皓睜開雙眼。
弑殺仙門首座,上因宮内靈鐘長鳴。在刺耳的鐘聲裡,容晚覺得臉上一片濕熱。
她真的殺了他嗎?
就這樣容易。
真的嗎?
她下意識閉緊雙眼,等待着系統的違規通報。但遲遲唯有系統的聲音。
金光散去,容晚還未擡眼,便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他吻過她的額間,小心翼翼而又珍重。
“結束了麼?”容晚眨着淚問。
“結束了。”夙晝告訴她。
但他知道——他沒有忘記方才錯看的那一幕,金光符文下暗墨色的詭道禁陣看似消散,實則彙聚向一個方向,指向一處地點。
那是人間,那是落落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