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來冷意,雪一片片落下,容晚頗有耐性地等他回答,也許……也許他們已經擁有了可以很長的一生。因為容皓已死,而抓到經手的那幾人隻會更加容易。
他們之間,不再有什麼困難與隔閡了。
就是在這樣一瞬間,夙晝的聲音落下來,像春時雨前的一場驚鼓,砸開她的心門。
“我不喜歡您的疏離,再者……”夙晝扣緊了她的指縫,聲音淡然随風,遞了一道傳音:“您無需仰仗我,因為我會聽話。”
他炙熱地望向她的眼睛,笑意彎眼尾,“我從來都隻聽您的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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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因歸來地屬實有些狼狽。容晚不願再想,她握着手中的上因劍,心如擂鼓。
“劍一定要跟着我跑,我其實真的想把劍留在上因的。”容晚飲了三盞春茶,倚在落烏那間最大的酒樓的窗棂上,茶盞在桌上扣了又扣。
“知道知道。”褚扶光扒着碗裡的米飯聲音含糊。
“知道。”小樹盯着眼前的酒盞愣神。方才容晚給她自己斟茶,卻遞了兩盞溫酒給他和夙晝。一時之間,他不知喝與不喝,便犯了難。
“我……也知道。”夙晝端着酒盞轉了又轉,“上因劍曆來隻認首座,是不是劍還認您是仙門首座。”
褚扶光從飯碗裡擡起頭,“哇塞,仙首!”
容晚看着手中的劍,此時金光已然熄滅,和尋常劍沒有什麼區别。劍上所栖眠龍從未醒過,如今一雙金光熠熠的大眼睛打着對眼兒,時時刻刻盯着她。
伸手在龍眼前晃了晃,眠龍轉動龍頭,直至金光豎瞳對上容晚的眼睛,而其他人無從得見。
“這劍若真是丢不掉,還真是麻煩了。”容晚收了劍,豪邁痛飲一杯溫酒,想要将心底莫名的驚懼壓下。
“為什麼?”褚扶光求學好問。
自從夙晝和他說過想要做的如何也要去做,他便改了性子,不再寡言,聽到什麼不懂的,遇到什麼不知道的,抓到人就問。就連夙晝,哪怕他怕得不行,還是會準備好贈禮,請求夙晝審視他的劍招。
“因為劍丢不掉,就意味着關聯仍在,而我同這把劍的關聯——無非是容皓。劍在他手裡那麼多年,他做些手腳也很正常。”容晚說得仔細,既是在回答褚扶光,也是在腦中重新理一遍所有事,自從她回家以來的所有事。
人間太子明玄同薛辭一模一樣地死去是在回家的第九年,是同夙晝重逢前。
順着桃林尋到薛氏王陵,再跟着薛迢的指引前往靈洞,在那裡見到阿彌,阿彌說一切要歸于本位,那什麼是本位?
事到如今,容晚确實依着阿彌所言,回到上因落烏、去往傀地、再見故人,而後再次分離……容晚驚恐地望向夙晝,他何曾不是她的故人,難道如今還要分離嗎?
“阿晝,别再離開我。”容晚輕聲說,她并未意識到心中所想化成字句落在夙晝耳邊。
手似乎被握住了,溫熱靈力順着靈脈渡過來,他的唇落在她發間,呢喃也一齊落下來,“不離開,再不離開。”
“什麼?”容晚明知顧問,臉頰泛上的紅應當是飲酒所緻。她灌了口熱茶,望向酒樓一層的廳堂。
他們是坐在二樓的。往一側可看見落烏王城主道,另一側門扇敞開,望過圍欄,便将整座酒樓的來往妖魔收歸眼底。
“沒什麼。”夙晝從不讓她的落在地上,“等到他了?”
“啊?誰?”褚扶光懵懂地擡起頭。大小姐和公子默契非常,比他和華秋同吃同住的養成的墨麒還要更勝一籌。
“還記得那隻吐了你滿身口水的麒麟獸?”容晚問。
“記得啊。”褚扶光答道。
“我們想要弄明白華秋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它。”容晚指尖敲着桌面,她沉思時總會如此做。那隻被關在金籠子裡的麒麟獸她沒有拿到,僅僅是落烏藏經殿的匆匆一面。
“大小姐沒有給他下契約嗎?我的靈獸呼呼和我有契約,他在哪裡我都知道。”褚扶光自豪地說。
“以前有,現在沒了。而且呢,他這隻麒麟獸和普通靈獸不一樣,他要是不願意,誰都結不了契,我也是。”容晚的眸光始終落在酒樓門廳裡匆匆而過、匆匆而去的紛擾人群。
容晚笃信,那隻麒麟獸擁有了一位新主人。
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除了她和褚盡歡就沒認過第三個人的墨麒,會承認誰呢?
天幕被黑侵染,人群離去似是奔入暗黑的海。而一個戴着面具的熟悉身影,踏着夜的影子停在門前,緩緩擡眸,望向亭台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