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瑤是瞎子。
她不覺得露營有什麼好玩的?
不,就算她眼睛沒瞎,她也對露營沒有感覺。
有房子不住,有柔軟的床不睡,跑去野外喂蚊子?在她的認知裡,這是找罪受。不過,她并沒有表現出來。
飯桌上的人,似乎也沒有想過要征求她的意見。
當然,她也不可能說她自己不想去。因為她知道,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意見。她如果這時候說不去,他們隻會想,“果然是瞎子”“她眼睛看不見,不去也正常”。
“眼盲”這件事,有時候是她的武器。
但更多的時候,陸之瑤還是不喜歡别人把她當成盲人,她不想顯得跟周圍的人不一樣。
“瑤瑤,你要去嗎?”
沈洲湳出于禮貌,問她。
“當然。”
陸之瑤趕緊擡起頭,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坐在一旁的摩爾轉過頭,目光莫名地朝她看了一眼。
避暑别墅的管家,替幾人收拾好露營需要的用品。然後,他們一行人就要前往月亮坡。其中有一段山路,對于視力完好的人來說,很容易通過。可對于陸之瑤這個小瞎子,就有點危險了。
錄音筆的事,還沒有後續。
陸之瑤這會兒,想着要沈洲湳扶她。可是她還沒有開口,沈洲湳就“貼心”地,指了一名别墅的女性管家,帶着她前往月亮坡。
沈洲翼似笑非笑,雙手插兜離去。
摩爾目不轉睛,也沒有停下來。
盤在他肩頭的矛頭蝮,則轉過蛇腦袋,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難道她不知道,她所有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
“陸小姐,你搭着我的手吧。”管家開口。
陸之瑤茫然。
她以為沈洲湳不一樣,是一個溫柔、體面的人。不管是否喜歡一個人,至少能做到表面的體面。
她以為,她是能接受這種“體面”的。
現在看來,這種“體面”,有時候也蠻傷人的。像是一把溫柔的刀子,割在人的身上,起初不會疼。可是等你反應過來,身上已經有了一道道鮮紅的口子。
“原來,溫柔也傷人啊。”
陸之瑤埋着頭,低聲道。
“陸小姐?”
管家疑惑地望向她。
“沒事。”
陸之瑤勉強笑笑,“謝謝。”
她讓管家搭着她那隻沒有握盲杖的手。
哒哒哒。
盲杖點在沈家開辟出來的山間小路上,帶着陸之瑤緩緩前行。
沒過多久,他們就抵達了今晚露營的月亮坡。陸之瑤眼睛看不見,因此也幫不上忙,便坐在附近的石頭上,吹着山風。
系統在她腦海裡,向她描述着月亮坡的美景。
花是什麼樣的?
樹是什麼樣的?
山坡下面的湖泊,又是什麼樣的?
陸之瑤從出生,就不知道花是什麼樣、樹是什麼樣、湖泊是什麼樣?她通過手,感受過,後來被系統綁定,就由系統來告訴她花的顔色、樹的倒影、湖泊的波光。
可這些都是在别人的話裡,陸之瑤到底沒有真正看見過。通過别人話語描述出來的,跟真正的世界,還是有差别。
【宿主,下次許願,就讓眼睛看見吧。】
系統又在勸說。
“我想想。”
她坐在石頭上,單手托着腮,對着空氣道。
目前,花的顔色、樹的倒影、湖泊的波光……這些都還不足以支撐她,讓她想要看清楚這個世界。
這些東西或許很美。
但這個世界,還有别的東西。她害怕。害怕沒有了“眼盲”作為借口,她會直面那些赤-裸-裸的惡意。
直面真實的世界,對于陸之瑤來說,需要莫大的勇氣。
她現在還沒有找到勇氣來源的支撐點。
陸之瑤揉揉臉頰。等她整理好心情,想要詢問露營地的情況,才從系統那裡得知,其他人都不見了。
整個露營地,隻剩下她一個人。
“啊?”陸之瑤。
嗡嗡嗡。
這時,她放在兜裡的手機響了。
陸之瑤掏出來。系統告訴她,是她的“好朋友”摩爾發來了新的消息。摩爾讓她現在去附近的某個地方,還把路線說得很清楚。
又是這種熟悉的配方?
陸之瑤便知道,摩爾又在幫她挖陸之鸢的牆腳了。
不過,她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在手機上問:
“摩爾,你在家還好嗎?”
昨晚她沒有堅持回陸家,便是因為她提前給摩爾留了可以長期保存的食物,就是擔心會遇到這種突發情況。
确定要留宿沈家的避暑别墅後,陸之瑤就給摩爾打過電話,告知了這邊的情況。
嗡嗡嗡。
手機震動。
摩爾:
“我很好。”
“照顧好你自己。”
當聽到這句話,陸之瑤那張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