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算得上沖動。
但很奇怪地,她對懷王很難升起強烈的抵觸與防範之心來。覺得危險應該躲開的時候,也很難真的撤離。
她猶豫過,贈第賀簽的時候,她本可以不那麼做。有些話,也可以不說。
但當時情緒上來,這件事隻源自那一刻的本能。
她終究是随心而為。
“哥哥什麼時候歸家?”葉棠蕪輕聲問着,尾音溺散在靡靡雨聲中。
“府裡按戌時準備,大約還有兩刻鐘。”映竹低回道,想了想,她又補出字句:“下午傳了旨意,大人擢升為吏部侍郎。想是剛上任事多,要更晚些。”
葉棠蕪點了點頭,意思知道了。
映竹看着葉棠蕪斂垂着的眉眼,猶豫了會兒,還是将袖中的信箋拿了出來。她雙手輕托起雪白信封,緩聲道:“姑娘,下午懷王府裡的紀大人送來了這個。”
“嗯?”葉棠蕪哼出字音,她看着那封潔白的信簽,動作極輕地接了過來。眼眸中漾起澄澈的暖意,指節漂亮的手扯開葵扇火漆。
一片極為雅緻的,麗春楓葉書簽緩緩展于面前。
葉片脈絡舒展開來,清晰又瑩透,色彩赤紅耀眼奪目。葉根處,還墜了一小塊蓮芨寶石。
是很珍貴的禮物,這不僅在于物件本身的價值。更是要等樹葉落時,才可以篩選制作。而黏結壓材吊墜,每步都花費了不少時間。
心思是更為難得的。
很難說清這一刻是什麼感受,葉棠蕪手指輕緩撫過胭鞘葉脈,這枚葉簽漸漸染上屬于她的溫度。暖黃的燭燈映襯得葉棠蕪眉眼更為溫柔,她輕聲咬出字音:“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申時。問過了的,是懷府裡給大公子配的擢升禮,單辟出來的一份新典兒。”映竹看着葉棠蕪,瞧見她眼睫揚起形成微小的弧度,想姑娘應該是歡喜這個的。就又多說了兩句:“好漂亮的葉簽呀,懷王殿下真是頂項細緻的人。”
“是呀。”出乎她意料地,葉棠蕪并沒有略過這句話。而是低聲應下,她伸手輕彈了下那塊精巧粹彩的寶石墜,墜繩在空中搖搖晃晃着,好半晌才停下。
葉棠蕪看了好一會兒,眼尾墜着的點點笑意一直沒落下。
攆轎停在内閣府雕紅的府門前,雨下了兩三個時辰了,現已變小了許多。風卻仍吹得急烈,裹攜着綿綿雨絲灌進衣擺,葉棠蕪攏緊了棉氅,走得飛快。
朗月閣裡的服侍着的丫頭們,備茶煮湯,燃香溫水,各個都忙碌着。
葉棠蕪剛到内殿,便換下了被雨打濕的衣衫鞋襪。沐浴于清水中時,她那雙瑩白的手臂搭扶着青矶沿壁,石壇上擱着的霞光花瓣被葉棠蕪随手撒在水面上。
波紋蕩漾,花瓣順着水流四散而去。葉棠蕪掬起了一捧水,馥郁香氣撲面而來。她低垂着頭,鼻尖輕碰了下水,癢癢地。手心又撤開,水在眼前落墜落回池中。還餘了幾滴水珠,附着在她白皙的手上。
她雙腳輕滑過池底鋪着的鵝卵石,任由自己漸漸沉沒于溫水中。
葉棠蕪思索着做了一個決定。
明日懷王再派人來送謝禮。
她不能收了,楓葉簽便很好,如何都抵得過那支花了。再收便要再回,該牽扯不清了。
但她心情卻是前所未來的好。
付出不一定非要得到,存了予給予求的心思,非但付出者不純粹,得到更會成為一種束縛,這會枷鎖住兩人關系的平和。但給予的善意,沒想過結果的時候,卻被小心珍藏。
是一種非常非常奇妙的體驗。
覺得欣喜,不僅是因為一份合心意的禮物,更因為她感受到了這之下掩藏的真摯。
幸好幸好,她講出了那些話。
葉脈之上開出了璀璨的花,是今天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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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葉棠蕪換了梧枝棉衫,衣領處繡着的細白絨,更顯得她小臉像一汪水似的,惹人憐愛。回心髻上簪地那枝雲水步搖,随步伐輕輕晃動着。
還沒到正房的堂屋裡,葉母身邊奉侍着的芳和先迎了過來,面上雖不顯半分急色,聲音卻是格外的啞沉,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宮裡不知出了什麼事,緊着換防呢。公子恐怕還要再晚上一些時候,才能歸來。”
葉棠蕪腳步一頓,扶在映竹腕上的手也攥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