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心惹我不成?”
“這幾日,我不過多料理了主子的事兒。你眼紅嫉妒,拿話刺我。”
“你所言的一切,有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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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砰啪一聲碎響,回音空蕩清泠。
隔扇的漆雕步錦門由内推開,葉棠蕪神色清撤,纖弱身姿與屋寝無垠的幽暗相融。
酂白的薄衫滿袖處勾着佩玖漸灰的層雲,梨霜眉眼間韻着說不出的蕭索。
她稍一擡眼,聲音輕徐泛冷:“燈盞碎了。”
那雙太過澄澈的桃花眼,如同溢水琉璃珠。面容在青雀黛的黎晨中顯出姝冷,并不引人親近。
此時此景,芳和不知為何,忽覺懼怕。
她惶然半跪下身,急急地開口:“可是狸貓沒看好,碰倒了姑娘的燈盞?”
“奴婢就說外間的丫頭們,辦事最浮的。”
“早該打她們出去,罰回本家。”
葉棠蕪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沒理會這話,隻低聲吩咐她:“層幾上不另擺燈了,原有的也一概撤下去。”
“府裡新收的繪山翡玉炕屏,你遣幾個做事穩妥的小厮,置在南窗塌邊。”
一旁的映竹聽了這話,心内難免一沉。
正是賀節的日子,此時與府裡常例相違,撤去慣用的、明朗的物件——
隐隐有收緊閣堂的意思,是近乎内省的規防。
她低着頭,沒吭聲。
待芳和出去後,她趕忙上前、撿着要緊的事先說:“姑娘,太太囑咐卯正初刻前需去清心齋上香,消災。”
“供着的紅豆手串,今日也佩上。”
葉棠蕪揉了揉眉尾,神色中有極淺的倦,應她:“知道了。”
映竹覺出她累,知她操勞的事多,不欲再惹她煩心。
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沒忍心說。
隻一味侍奉梳妝,晨早再無别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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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時。
清心齋的四戶對扇門通開,法翠牆上、墨筆書滿靜心決。
對側架排懸着的燭籠明徹,看着比清早的日色更盛些。
葉棠蕪隻身踏過門坎,走了九步,至紫油梨供桌半尺處停下。
抽開滑屜,她垂眼一一看過。
略沉吟了下,她伸手取過角落的聞思香。
火寸明滅,袅袅旃檀起。
空明當前,她秉香低眸、阖上眼誦念。
冬風卷席,吹得對扇門翕翕振響,還不來及攏香。
葉棠蕪指節乍然感到熾燙。
眼看頂端燃着的香灰掠過指尖,含混過供桌葫蘆鈴上描勒的栾彩金粉。
争先恐後地、掉落至青磚邊緣刻畫的如意紋路裡。
那點火星,湮消殆盡。
她感出不合時宜的驚寒。
還未細想,北端祖祠戒鐘驟響。
葉棠蕪蓦然回頭,瞧見東卧獅像上托着的紅豆串珠。
繩玉銜接處,有道輕微的裂紋。
寶篆清輝中,泛着冷然的白光。
心緒紛繁,她緩緩地閉了下眼。
六聲後,院落重回清寂。
葉棠蕪垂着眼,沒再點火。
她沉默着将線香扶正,離開前,複又往雙耳爐中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