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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部火燒火燎的,謝雲昭在第二日早晨醒了過來。
入目是雪白空泛的天花闆,洗得有些舊的白色窗簾,床頭旁還立着打點滴的支架。很眼熟,這是在醫院,謝雲昭心想。
陪着張蒙依在醫院的那幾個月,她對醫院早就了如指掌。
混沌的思維漸漸轉動起來,昏迷前的事浮現在她的腦海裡,謝雲昭心一急,林既平呢?
“你醒了……”
他的聲音似乎更低啞了,謝雲昭循聲側首看過去,另一側的床頭旁,林既平筆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卻很散地看着她。
他沒走。被她的昏迷牽制住了。
謝雲昭攥着手心,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手背上傳來酸脹的感覺,她低頭看了一眼,是針眼。
“……幾點了?”她問。
林既平看了一眼放在床頭鐵皮櫃上的手機,語氣平靜冷淡,“快八點了。”
謝雲昭呼吸一滞,今天不是周末,她得去上學,她作勢掀開被子,林既平動作很快地按住了,“你要做什麼?”
“……我去上學啊。”
“我給你請過假了。”他平靜道。
謝雲昭頓了頓,他是怎麼知道她老師的電話的,請假找的什麼借口,她統統都不想問了,他總是這麼平靜冷淡,無論以前還是現在……
厭倦、麻木、自暴自棄的情緒彌漫在她的心上,她掌控不了林既平的,這個人除了張蒙依去世時露出的傷心之外,她從未見過他過多的情緒波動。
謝雲昭又躺回了床上,一時間覺得她昨晚的行為非常傻。
林既平:“謝威對你動手了?”
沉浸在自暴自棄中的謝雲昭茫然地側首看向林既平,什……什麼……
林既平抿了下唇角,提醒道:“你的腰側上……”
謝雲昭頓時明了,他問了……林既平問了,證明他起碼還是關心她的遭遇的。隻要他能分出對她的一點關注,她一下子又有了搏一搏的底氣。
謝雲昭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轉而低聲說,“我想出院。”
林既平眉頭微皺,謝雲昭見狀心底愈發安定下來,“這裡又冷,消毒水的味道好難聞,我之前呆了好久,我真的不喜歡這裡,我想出院。”
之前呆了好久,自然是陪着張蒙依的那段日子。她要提醒他,他的媽媽張蒙依生命最後的那幾個時光是她謝雲昭陪着度過的,而他林既平不在。
她低着頭,餘光偷偷瞥了因她的話,眼神沉寂下來的林既平。
謝雲昭繼續低聲道:“住院要花很多錢的……我……”她臉上閃過難堪,“我沒有錢……”
似是怎麼也無法忍住哭泣,謝雲昭說話的聲音開始哽咽,“……謝威欠了八十萬,他跑了……我得還……我不還的話,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她捂住腰側的淤青,似在忍受着疼痛。她都這麼慘了,他總該幫幫她吧?謝雲昭心想。
“……誰不會放過你?謝威和誰借的錢?”
病床上瘦弱得仿佛風一吹就倒的小姑娘蒼白着臉落淚,林既平即便再怎麼冷淡,也做不到熟視無睹。
“許……”謝雲昭狠狠打了個冷顫,仿佛那個人的名字給她帶來了巨大的陰影,“許敬。”
許敬……
林既平嘴角緊抿,許敬不好對付,他比别人多了一股狠勁,誰找他借錢他都會借,因為他總有辦法讓不還錢的人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謝威說是欠了八十萬,但八十萬大概是利滾利滾出來的,實際上謝威最多大概拿了40萬可能。幾十萬落在一個小女孩的身上無疑是一座大山。
林既平站起身,掌心卻被猝不及防地拉住了,他視線下移落在了被拉住的掌心上再慢慢移到謝雲昭蒼白的臉上。
“你去哪兒!”謝雲昭急促道,都聽了她這陣子這麼悲慘的遭遇了,他始終無動于衷嗎?
此刻的他就是她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執拗地攥着他的手,焦急的語氣不免帶上了一絲質問,但很快謝雲昭眸底一顫,長長的睫毛微垂,語氣低落地補上一句,“……别走,我害怕。”
恍似她害怕的不是他離開南城,獨留她一個人面對困境,而是單純地害怕冰冷的醫院。
“不是不想在醫院呆着嗎?我去問問醫生你醒了能不能出院?”
“……哦,好。”
謝雲昭收回手,看着林既平緩慢又略有些怪異的腳步,她不知道林既平有沒有對她生出幾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