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謝家書房。
看完手中江南來的信,謝滿猛然攥拳捶了下書桌:“都是廢物!”
“信上說什麼了?”謝行坐在輪椅上問父親。
“方棠已經到江州了!”謝滿将信遞給小兒子,轉頭吩咐幕僚:“叫路上的人都回來。”
“這麼短的時間,她隻能是走水路。”謝行放下信,将手放在隐隐作痛的左膝上,繼續道:“能避開江州碼頭的盤查,除了官宦,便隻剩那幾家有這個能力了。”
謝滿微眯着眼目放精光,叫來幕僚道:“去查,看看這幾天都有誰在江州碼頭靠岸。我倒要看看,是哪家這麼不知死活!”
江南富庶,江州尤甚。
市舶司新修的府衙很氣派,後院還有一排可以住人的官署。因為還在年節,方棠到時隻有幾個值班的官吏在,她和戴同随意選了一間住下。
聞訊趕來的江州長史兼市舶司判官趙潔見方棠住的如此簡陋,急忙道:“官署是供小吏們平常休息的,大人千金之體如何住得?您的官舍在永巷,下官已讓人打掃過了,大人這便移步吧!”
“不用麻煩,我就住這,方便。”方棠毫不掩飾地打量趙潔,此人生的與他那做兵部尚書的大伯一般魁梧,但卻沒有趙繼安的那種粗犷,反而是渾身散發着濃濃的文墨之氣,很典型的江南文官。
趙潔像是沒有發現方棠的打量,繼續熱情道:“那我一會讓人把這裡布置一下,永巷的官舍也給您備着,您要是什麼時候想去了,知會我一聲,我給您再打掃一遍。”
“晚上我在沁月樓備了一桌酒,一是給您接風洗塵,二是給您介紹一下江州的情況。不知大人能否賞臉?”
趙潔在釋放善意,無論真假,方棠初來乍到,不好再拒絕,“好,我一定到。不過官舍就不必留着了,市舶司初立,我聽說有不少官員都是外地調過來的,把官舍多給他們分一些吧。”
沁月樓四面臨水,想要進出,須得坐船,是一個私密性絕佳的去處。
方棠站在樓上,憑欄而立,對着江州萬家燈火道:“早就聽說江州繁華,比京城尤甚。今日身在此間,親見房屋鱗次節比、夜市車水馬龍,方知此言不虛。趙大人,江州百姓有你和蔣大人這樣的父母官,他們有福氣啊!”
方棠身後站了一群人,都是市舶司的主要官員,除趙潔外,江州本地官員竟無一人!
趙潔沒想到方棠會主動提起他的另一位頂頭上司,江州刺史蔣離。趙潔同蔣離共事多年,還算了解他,蔣離作為江州主官,對方棠的到來不聞不問,态度已經很明顯了,但對于方棠,他卻有些拿不準。
趙潔想起大伯在信中所述京中諸事,在一衆附和聲中,試探回道:“蔣大人任江州刺史十年,确實居功至偉。不過江州地處江海交彙之處,自古便是繁華之地,再加上江州百姓勤勉耐勞,能有此盛世景象,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方棠聽了,會心一笑,樂道:“大家不要陪我在這吹冷風,都入席就坐吧!趙大人,請!”
趙潔見方棠笑了,心中再無不明白的,隻是弄清楚了兩大頂頭上司的态度,他的處境也還是左右為難。就連回家後,都止不住直歎氣。
趙潔發妻杜氏将手中的外衣挂起,繼續給他寬衣,“從進門就哀聲歎氣,這京城來的女官就這麼難纏?”
趙潔又歎一口氣,張開雙臂任由妻子寬衣,“年前派去給大伯送節禮的人帶回了一封信,信上說我們這個市舶司使在京城的時候與謝家結了死仇,讓我在她和蔣離之間盡量明哲保身,必要的時候,選方棠。你說大伯怎麼想的,方棠一個小姑娘,能鬥的過謝蔣兩大家族嗎?”
“既然大伯有話,你就按大伯說的做不就行了。蔣家和謝家雖是姻親,但謝家長子謝進沒了,就算蔣家姑娘一輩子不改嫁,也做不了謝家主母。依我看啊,這蔣謝兩家遲早有反目的那天。”杜氏出身江南首屈一指的商戶,未出閣時曾幫家裡打理生意,親身經曆過杜家的繁華,後來又眼睜睜看着家族被謝蔣兩家聯手蠶食至二流商賈,要說心中對謝蔣兩家沒有怨恨,那是假的。
方棠從沁月樓出來後,并未回官署,而是在街上逛了一圈,買了一些禮物,第二天一早,帶着禮物上了江州刺史蔣離的門。
走過蔣家門前的一對四四方方的大石獅子,是由墨青石鋪就的台階,拾階而上,兩根朱紅色的柱子後面便是大門了。
隻是沒等越過柱子,方棠和戴同便被攔住了,“幹什麼的?可有拜帖?”
方棠低頭,看見攔在胸前的帶鞘彎刀,彎了彎唇,“有意思,一個地方官的私宅門口竟然有身穿官服的帶刀侍衛站崗。”
侍衛們相互對視一眼,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方棠,又看了一眼她身邊手按長劍、蓄勢待發的戴同,心中忽然生出了忌憚,不自覺放下佩刀道:“我們不是要與二位為難,隻是職責所在,不能随便放人進去。”
方棠點點頭,示意戴同放松,道:“我叫方棠,是新任的市舶司使,初到江州,特地前來拜見刺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