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畫中,她并不作皇後裝扮,卻打扮得清冷淡雅如九天仙子,隻穿淺色衣服,或雪色,或玉色,或月白。宮人們私下傳言,蘇皇後平日裡最愛的便是這般裝束,言行舉止也有幾分出塵的仙人風範。
更多的傳言便沒有了。司徒攸不喜他人提及蘇皇後,自己也從不和他人談起。蘇皇後薨逝後,她曾經居住的宮殿被封鎖,曾經伺候過她的宮人也都被遣散。
于是十多年後,蘇皇後在大容皇宮中留下的所有痕迹,便隻剩下那些畫卷。
還有司徒璃這個皇長女。随着她長大,司徒攸愈發不喜歡她像蘇皇後那般打扮。許是因為司徒攸不願想到亡妻徒增傷感,許是因為司徒璃做不了什麼九天仙子,她将來是要繼承大統的。
司徒璃也漸漸習慣了穿鮮亮明豔的顔色,打扮得華麗張揚,尤其是在觐見皇帝的時候。绯色、海棠、石榴、朱紅……總之,順着皇帝的心意來總沒錯。
為什麼唯獨在擇婿一事上,她不能順着皇帝的心意呢?
也許不是不能,隻是不願罷了。
她想向天下人證明,一個女子沒有丈夫協助也能治理好國家。
至于情愛,那是另外的東西。
……
年終的各項事務都進行得十分順利,東宮衛改組完成,年尾祭祀也圓滿結束,司徒璃特意派了人盯着清延宮,沒有發現司徒瑜那邊有異動。
今年應該能過個好年。
轉眼就到了除夕,宮中夜宴是慣例。與洛淩回京時的大宴群臣不同,除夕夜宴算是家宴,參宴者皆是大容皇親,隻有兩人除外——司徒璃往大殿另一側看去,望見了座位相鄰的洛淩和赫連骁。
洛淩穿着紫色官袍,難得沒有像往常那般一身素服,赫連骁則仍舊一襲玄衣,衣袖和衣擺上繡着看不出樣式的暗紅花紋。
見到他們兩人,衆賓客眼神中也都透出窺探或玩味。洛淩或赫連骁若要成為皇親,隻不過是司徒攸一道賜婚聖旨的事。
每場宮宴都是同一套流程,皇帝緻辭,衆賓祝酒,而後宴席正式開始,衆人各自吃喝,樂師和舞姬進殿獻藝。
這一次,在祝酒後,司徒攸還有話要說:“值此佳節,還有兩個好消息告知諸位。”
什麼好消息?在座衆人都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
“第一個好消息事關九王子。為王子安排的府邸已經修繕完工,仆從家具添置完畢,王子年後即可入住。”
赫連骁起身行禮:“骁,謝過陛下厚待。”
衆賓了然。司徒璃更是對此毫不意外。第一步是出宮開府,第二步就應當是成婚了。
“第二個好消息事關淑安長公主之女,江家小姐江湄。”
盡管離皇帝的禦座足夠近,司徒璃還是微微側耳,想聽得更清楚些。司徒攸前些日子沒有給江湄冊封縣主,也許就是為了在今日封她為公主,給她和赫連骁賜婚。
江湄與赫連骁成婚,大容與北殷完成聯姻,司徒璃挂心的事便又少了一件。這是好事。
“江小姐按例本應在及笄後封為縣主,但她日前向朕求了個恩典,朕思量幾日,決定準了。”司徒攸目光落在江湄身上,面帶微笑,“朕授江小姐少府監織繡署女官一職,年後上任。她告訴朕說,初上任時不願在官署中以縣主身份壓人,故冊封縣主之事待其成婚時再議。”
江湄面露驚喜,趕忙起身謝恩:“臣女多謝陛下恩典。”
司徒璃則愣住。她萬萬沒有想到,江湄竟拿縣主爵位換了一個官職,還是個不起眼的織繡屬的官職。
在座衆人大多不掩驚訝,立刻有人表示異議:
“江小姐想做官,自可做宮中女官,我大容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女子入少府監為官的先例,這成何體統啊?”
司徒璃不用看就知道說話的是康王。但其實他說的有理,這也是為什麼司徒攸選擇在隻有皇親參加的除夕夜宴上公布此事——一是為了表示對江湄的重視,二是為了避免群臣議論紛纭。
她輕哼了一下,聲音洪亮道:“皇叔此言差矣,女子如有才能,既然做得宮中女官,自然也做得朝中女官。若說先例,在本宮之前,大容也未有過立皇女為儲的先例,皇叔是認為本宮不夠格,還是質疑陛下的決定?”
“本王沒有這個意思。”康王趕忙道,“隻是這女官嘛……”
司徒攸斂起笑意,恢複了往日漠然的神情:“授任江女官的文書流程,吏部已經完成,此事無需再議。”
司徒璃則端麗地一笑:“恭喜江女官。”
衆賓紛紛附和。江湄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紅暈,轉過頭帶着謝意朝司徒璃看了一眼。
像往常一樣,開宴半個時辰後,司徒攸就離席,讓衆人自便。
除夕夜宴是淑妃和德妃負責的,無功無過,無論酒菜還是歌舞都是往年那一套,司徒璃很快就感到厭倦。她四下瞧瞧,見衆人大都已經吃好了,便朝一旁的司徒瑤和司徒珊道:
“聽說今年除夕的煙火有新花樣,兩位妹妹可要去明昭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