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司徒珊看殿中的歌舞已經看厭了,首先站起身。
司徒璃也起身離席,笑着朝其她命婦貴女道:“各位若願意,也可一起去賞煙火。”
賞煙火的明昭樓是大容宮城正門所在的城樓,離舉辦夜宴的麟德殿不遠。司徒璃領着衆位貴女往城樓走,接近城樓時,看見宮門口的一隊禁軍,司徒珊忽然匆匆上前。
“路校尉!”
路鳴镝一身金甲在深夜的火把下閃着微芒,光線并不明亮,他戴着頭盔,司徒璃都差點沒認出來。
“參見三公主殿下。”他轉過身,朝司徒珊行禮。
“路校尉除夕夜還要守衛宮門,好生辛苦。”司徒珊道。
“謝殿下關懷,臣職責所在,不覺得辛苦。”路鳴镝臉上笑容燦爛。
司徒璃聞言腹诽,除夕夜值守明昭樓的差事,别的禁軍校尉都不願接,唯有路鳴镝樂意幹,可不是因為不覺得辛苦。
上了城樓,便可俯瞰整個容都。今日除夕,城内不少地方都亮着燈火,城中的街道與房屋構成一個個明暗相間的格子,猶如棋盤一般。
等候了片刻,随着一聲清脆的鳴響,除夕的第一簇焰火在夜空中綻開,燦爛的豔紅色,仿佛盛放的牡丹。緊接而來的是第二簇、第三簇……水仙黃、藤蘿紫、杏花白、菡萏粉,缤紛絢爛,美不勝收。
對着那漫天煙火,司徒珊和其她幾個貴女紛紛閉上眼睛許願,司徒璃卻仰着頭,靜靜望着天空中那一朵朵綻開一瞬後又迅速凋落的煙花。也許正因其轉瞬即逝,它們在世人眼中才美麗至極。
她不知道該許什麼願。她自認為眼下擁有的一切已經足夠,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但若真要許一個願望……
在最後一簇煙火凋落之前,司徒璃閉上眼,默默在心中祝禱。
“願大容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無饑馑之患……”
“……無戰亂之苦,共享太平之福。”
赫連骁睜開眼,看着天空中最後一簇煙火凋落。今夜不是一個晴夜,煙火散盡後,天空中便隻剩層層厚重的雲翳,夜幕歸于墨色的沉寂。
整個飛雪殿也是沉寂的,竟有幾分像深冬時節的邊境。過去的三年,他和洛淩都心照不宣地避免在除夕和元日這兩日發動攻擊。新年對北殷人而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慶,對大容人亦然。
隻是這裡沒有北殷覆着白雪的草原,沒有那般明淨的星空。飛雪殿的前院很寬敞,但天空仍被四面宮牆所禁锢。赫連骁心底不禁泛起一絲遺憾,也許他先前應該跟着去明昭樓上,看看容都除夕的夜景。
他提了一盞燈,推開大門,往外走去。
飛雪殿附近的墨菊早已凋零,連葉子都已落盡,僅餘一叢褐色的枝幹,像一場大敗後丢盔棄甲的殘兵。在這裡,夜空更顯廣闊。赫連骁放下燈,随意地往花壇邊一坐,仰頭望向北方的天空。
看完煙火,明昭樓上的衆人各自回家。司徒璃下了城樓,往東宮方向走。
四下安靜,隻聽得見她和侍女的腳步聲。走過熟悉的宮道,本該往左轉時,她卻神使鬼差地往右轉去。
“殿下,不回東宮嗎?”紫櫻在她身後問。
“喝多了,走一走醒醒酒。”
她從紫櫻手中接過提燈,徑自往前走,绛紅色大氅披在身上,擋住了冬夜的寒風。因飲了酒,風劃過兩頰,卻并不感到十分冷。
走近那一叢枯萎的墨菊時,她瞥見花壇邊的燈光和人影,停下腳步。
赫連骁也看見了她,站起身來,往前迎了幾步:“殿下不回東宮,來這兒做什麼?”
“自然是賞花。”司徒璃迅速答道,又反問,“王子在外面做什麼?”
“自然是賞月。”赫連骁用那雙深邃如夜的眸子望着她,輕輕一笑,“今夜月色甚美。”
今夜是大年三十,哪裡來的月亮。
司徒璃卻并不拆穿,隻是眉眼彎彎道:“王子好雅興。”
也許是因為知道他即将搬出宮去,也許是因為今日喝酒喝得高興了,司徒璃比起平日裡對赫連骁多了一分耐心。她走到花壇邊,在赫連骁方才坐過的地方坐下,仰頭望天。
雲翳不知何時被風吹散了。夜空北方露出幾顆星點,又逐漸變得更多、更亮。
赫連骁也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仰頭問道:“今夜的北辰尤其明亮,殿下可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