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結束已經半年,北境安甯,父皇在考慮裁軍?”
“你覺得如何?”
“兒臣覺得合情合理,既能減少軍費開支,也能讓北殷知曉大容維持和約的誠意,更能讓百姓看到天下太平。”
還能防止洛淩擁兵自重。這句她沒說,一是這話顯得太小人之心,二是司徒攸可能會回一句,避免洛淩擁兵自重的最好方法就是讓他和司徒璃成婚,驸馬不可在外領兵,無需别的借口就能收回北境軍的兵權。
司徒攸沉思片刻,再開口時并不評判她的回答,卻話鋒一轉道:“大容與北殷聯姻一事尚未有結果,你怎麼看?”
“和約已定,聯姻不是頭等大事,但若有合适人選,自然越快越好。”
司徒攸依然不置可否:“這件事,你往後就不必管了。”
這正合司徒璃的意,她雖不知緣由,還是應了一聲“是”,又聽司徒攸繼續道:
“赫連骁其人,并不簡單,你需得當心。”
司徒攸大約從眼線那裡得知了昨晚夜宴後她與赫連骁見過面的事,在提醒她與赫連骁保持距離。隻是,司徒攸說赫連骁并不簡單,似乎掌握了什麼不為他人所知的信息。
既然皇帝沒有明說,司徒璃便也沒有多問,隻是颔首道:“兒臣明白。”
到她出來的時候,司徒瑜已經走到了秦昭儀宮中。
“瑜兒來了。”見到司徒瑜,秦昭儀露出慈愛的笑容,“來得正好,陪母妃用早膳。萍兒,快把大皇子殿下愛吃的桂花酥酪多盛一碗來。”
司徒瑜在膳桌旁坐下,道:“母妃許是忘了,今年萍兒得了恩典出宮回家省親,要過幾日才能回來。”
“還真是忘了。”秦昭儀無奈地搖搖頭,“萍兒是我身邊最得用的侍女,離了她一時倒有些不習慣。往年她是從不回家的,也不知今年她家中是何狀況,若是遇上了困難,我定要幫扶一二的。”
“母妃體恤下人,也算是為新年積福了。”司徒瑜心不在焉道。
也不知道……萍兒能否順利拿到那樣東西。
……
年後,朝堂上第一件大事便是裁軍。但僅僅是裁撤北境軍中的部分老兵,甚至沒有完全收回洛淩的兵權。
司徒攸是仍然警惕着北殷的異動,還是對洛淩過分寵信,司徒璃不得而知。反正,這事她也插不上手。
轉眼便到了驚蟄時節。
第一道春雷如利箭刺破天空,随之而來的是淅瀝而下的雨,漸漸地将宮道整個打濕,染上一層灰黑色。
司徒璃的鞋子和裙邊也被泥濘染黑了。今日出宮辦事太過匆忙,沒有帶傘,這雨說大不大,她并不介懷,腳步匆匆地往東宮去。
走了片刻,卻忽覺雨停了。擡眼一看,原來是一把天青色的傘撐在頭頂。
赫連骁左手撐傘,走在司徒璃的右側,也不說話,僅僅合着她的步子往前走着。
“王子怎麼還在宮裡?”她驚異。
“殿下很希望我離開麼?”赫連骁不鹹不淡地反問,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司徒璃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人家好心給她撐傘,她總不能說希望人家走。
“王子既然還住宮裡,那和江小姐的婚事怎麼辦?”許是挂念得太久,已成了習慣,盡管皇帝說過無需她再過問此事,卻還是問出了口。
赫連骁歎息了一聲,很輕,剛出口便融在了雨裡。
“殿下總是提我和别人的婚事。”他并不看司徒璃,兩眼隻望着前方灰蒙蒙的宮道,“江小姐和我從來沒有想過成婚。”
“也是,江小姐忙着做女官,志向遠大着呢,才不會甘心囿于後宅。”
司徒璃已經聽說江湄在織繡署做得有聲有色,狠狠打了當初那些質疑女子能否入朝為官的老古闆的臉。頓了頓,又回到最初的疑問:
“宮外的宅邸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嗎?王子為何不搬出宮住?”
“沒錢,養不起宅子。”
這話便是在信口胡謅了。
“王子在大容的用度自然有國庫津貼,我大容民殷國富,還能短缺了王子的?”司徒璃斜睨了他一眼,“本宮倒是好奇,王子做什麼用得了那麼多銀錢,莫非都拿去花天酒地了?”
赫連骁沒有回應。已經走到了岔路口,他一聲不吭,負氣一般,徑直轉身朝右邊的宮道走。
頭頂那片天青被陰雲取代,雨滴猝不及防地落下來,再次打濕司徒璃的發髻和衣衫,帶來初春乍暖還寒時節的涼意。她微微蹙眉,往左轉去。
她走出幾步遠,卻沒料到赫連骁又折返過來。他步子很急,除了腳步聲,她也能聽見他衣袍下擺在風中翻撲的聲音。
接着,那個黑衣的身影走回到她身側,将撐開的傘遞到她面前:
“拿着。”